平凡或者伟大,她都是我的妈妈。
做饭很好吃,穿衣很漂亮,在农村可以说是村花,就是比较廋,怎么也吃不胖。也有可能操心太多了。我既没有我妈妈的漂亮,也比不了我爸爸的睿智。用姑奶奶的话来说就是两不沾。
妈妈今年36了,吃了很多苦,之前不理解,老爱和她对着干。初三毕业那年,爸爸去世了,因为癌症。对于他的离去,我的心里没有多少波澜,因为我没有感受到多少父爱。小学的家长会是妈妈去的,饭是妈妈做的,衣服是妈妈洗的,从别人家吃酒席回来,席上主人送的牛奶是妈妈带回来的,只有妈妈脸上的淤青和身上看见和看不见的疤痕,是爸爸打的。
我的家庭结构很复杂,从小生长的环境也让我这个人变得有些奇怪。明明喜欢朋友,但又喜欢独处。有人问过我,我为什么不合群,这问题我回答不上来。
我的童年给我留下了太多阴影了,记得清楚的都是爸爸的打骂,他可能不是不爱我,他只是没有方法吧,他也是第一次做父亲。我刚上学前班那会儿,每天都很害怕回家,一回家吃完饭就得算术,算不来就被那种纸壳敲打脑袋,很疼。越疼越做不出来,就使劲扣头皮,头皮抓破了还是做不出来,又免不了一顿打。因为小时候的这些种种,所以对我弟弟,现在他不想做作业,做不来作业我也不逼他,我只想他有一个美好的童年,不用像我一样,书没有读好,童年也没有玩好。
再回来说我妈妈的故事,十七岁认识了爸爸并结婚,十八岁有了我。接着便是无穷无尽的家暴,按农村的观念,就是忍忍就好了,但是忍忍,并没有让这件事变好反而更糟糕了。长大了听我妈妈说,以前他俩在广东的时候就经常打架,有一次严重的时候脸上全部都是上,差点毁容。怀着我的时候,拿绳子把我妈捆起来,接着拿烫红的火钳放在我妈脸上,你没有听错,这也不是再拍电影,这是我妈亲身经历的。
我十岁的时候,我妈妈终于怀了我弟,以为这样爸爸就会去外面乱玩,可是并没有什么改变,他依旧烂。那一年家里种植竹荪,几个外地人搭了房子在我家旁边 ,也是种竹荪。因为难得弄厕所,所以就来我家上。过年,在暖竹荪的暖房里,我们一家人做饭吃,妈妈做的肉菜咸了,爸爸问我们,说肉菜咸不咸,我不敢说咸,我就说不咸啊,他生气,把肉菜放在他自己面前,不让我们夹。我们不敢说话,后面她直接动了手,打妈妈。我大哭,他威胁我不让我说话,撵我滚出去。我出来后他把门关上,我只听见里面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哪时候我弟在肚里有五个月的样子吧,看起来已经很大了。我站在门外,我无能为力,我不能做什么,我也不敢做什么。再后来听邻居说,他当时过来上厕所,听见声音都不敢劝,怕我爸爸连他一起打。
我记事起来他们打了很多架,一次是一个下雨天,我读书回到家,只见她们两沉默不语,我爸守着火坑,在烧一根板凳脚。我妈坐在旁边沉默不语,受伤刷下来头上的头发,在手里卷了卷,丢进火坑。外面地里一个奶奶在锄地,她大概是这一切的目击者。一连几天,妈妈都没有起床做饭,我家的狗和我都跟着遭罪,妈妈一连输了好几天液,爸爸不知道去了哪。他的脾气我害怕。
打了很多次,我不想再去回忆,那些都是我的伤疤,也是妈妈的。他们后面终于离婚了,我是极赞成的,弟弟跟了爸爸,我跟了妈妈,我寄养在外婆家。
要是后面他不查出癌症,不死亡,可能我以后结婚出嫁,都是在我外婆家这边。但是世界没有要是。他得病的消息是离婚后的半年,妈妈可怜弟弟,从浙江急辞回家。回来的时候,爸爸还开车去接她,像一个正常人。但没过多久,他就只能做椅子上,膝盖一下都是浮肿,走不了路。先是吃止痛药,止住疼,后面那药也不管用,就偷偷打吗啡。我看着他日渐消瘦,心里还是难过。后面他受不了,直接去了医院挂点滴,挂了两三天他就回来了,因为弟弟说想他。我当时一直以为可以医好的,他也这么以为。不知道听谁说,可以拿我的肝切给他一半,这样他就可以活下来。他找我谈了一下,我说我愿意,但是后来还是没有肝移植,我不知道什么原因。
我每次读书回来,都给他带吃的,学校门口的奶茶,两块五的面包,其他的我也给他带。我还是不愿意和他说多少话,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临死前一个星期,已经廋得不成样子了,我读书要走了时候,我妈妈说,你去和他说一声,你去读书去了。我走过去,他正闭着眼,我说爸爸我走了,他应了一声。国庆我回来的时候,下午就有好多人来看他,我大伯他们,我发小,当时我不懂事,还在我家对面坡上帮我二伯挖地,我伯娘和我说,你应该多回家陪陪你爸,我听了就回去了。晚饭过后,我大伯的车刚刚开出去不久,我妈妈就打电话说我爸爸不行了,叫他们快回来。那时候我已经睡着了,我三伯娘跑过来和我我爸快不行了,叫我起来看他。我迷迷糊糊起来,看见他挣扎的样子,他手一直拉着我妈,嘴里一直叫着我妈的名字。那晚上一家人手忙脚乱的安排他的后事,我妈一直忙到天亮。
他应该会愧疚吧,为他以前做的事,为我妈后面对他那么好。
丧事完毕,妈妈在和一个伯伯商量以后要做什么生意,想了想又种上了竹荪,但很不巧,那一年竹荪老爱生病,几乎没有什么钱可以赔进去了。也是在那一年,刚从西藏回来的表哥也去世。对我很好,他是冬天回来的,过年那会见他,穿了从军队带回来的大棉袄,说话也更有风度了许多。每个星期都会去学校接我,只要他不忙。直到有一天是我妈妈来接我,她说,你表哥去世了。我当时错愕了,我问怎么死的,我妈说,在砖厂里电死的。回来的路上我流了一路的泪水,去到他家只看见一副冷冰冰的棺材。那一年的烂事是真的多 。
种那个鬼东西赔了钱,妈妈开始慌了,有人叫她一起出去砍树,她去了,荒郊野岭的,去了两个月,带了两万块钱回来。当时觉得这两万块来着容易,但如今想来,它是有份量的。高一那年我也很乖,很争气,我们班虽然不是什么好班级,但我成绩还是靠前,班主任很喜欢我,贫困补助那一年都给了我。后面两年也是给了我,只是后面两年我不太听话,我觉得我自己的努力配不上那两年的补助。
过完年,妈妈就出去学了塔吊,高空作业,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很高。稍微高一点的楼层我看着都怕,大家都是女的,她难道不怕吗?她怕,但是她是妈妈。这一开塔吊,就是好几年,直到现在,我也上了大学 她心里的压力稍微少了一点,但身体的压力一点都没有轻。我的学费,弟弟的学费,家里的人情往来,日常花销没有一样不像一座大山,死死的压住她。
她也曾经是女孩,自从结婚后,她慢慢褪去她身上少女的色彩,慢慢学着做一个合格的妈妈,她可能不是最完美的妈妈,但她确是一个伟大的妈妈。这就是我妈妈,她今年36了。我想未来的日子可以慢些,我长得快一点,她老得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