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是7班的胡振荣同学,他的笔下多次出现湖南老家,那里的山陡峭险峻,那里的水碧波漾漾,故乡的山水倒映出自己真实的模样。正如席慕容所说:故乡的歌,是一只清远的笛,总在有月亮的夜晚响起……这次,是一堆火焰……
火堆
胡振荣
记忆深处,故乡老家有一幢陈旧的瓦屋,屋子从左至右依次是客厅、祖堂和卧室,典型的中国传统屋型。冬天,我终日停驻于客厅,因为最喜欢呆坐在火堆前烤火。
小时候爷爷总训我“小孩子家家的别玩火,晚上睡觉会尿裤子的!”这些骗小孩子的把戏我可不大信,爷爷见了只好把夹竹片的铁钳夺了过来,把我坐的竹凳往后挪了三尺远,拣起一块烧得通红的木块把手中的香烟点燃,大口地吸吮起来。那股呛鼻的烟味使我退避三尺,此时也只好看着火堆发呆了。
二零二零年一月,我们一家三口回湖南老家过年。今年开年就不是个好兆头,临近春节,全国爆发了骇人听闻的新型肺炎,源头在武汉,在紧靠湖南省北部的湖北省。父母总嘱咐我少东走西逛,远离陌生人。
在晚来欲雪的冬夜,火堆成了我最好的伴侣。那浅绿的竹与深棕的柴,绽放出成朵烈焰的红花,耀眼的明黄色火光直涌进眼里,顿时整个客厅都亮敞了。
火上烧着一炉水,水汽缓缓冒出,与白烟交织着一并窜上房梁,烟熏房梁底下吊着那块五味成香的腊肉。我摘下毛织的手套,火焰的暖融穿过湿冷的空气,流入指间,漫入心房,真的好暖,好暖。坐在竹凳上发呆,城市待久了,好久没有这样安静过了,思绪中可怕的疫情已被那火焰驱赶走了。
“发什么呆啊?火都要灭了!”父亲在身后将我拍醒,猛然发现火堆只剩下一朵微弱的火苗了。
我连忙起身,一手捏起火钳,添了两片干竹子。竹子烧得快,不久火堆又轰轰的烧起来了。“那,这不就回来了吗?——等等!”我执着火钳在火焰下的炉灰刨了个坑,把柴火往里移了移,火势愈加旺盛了。
“我们化学教的,增大与氧气接触面积更利于燃烧。”我得意洋洋地说道。
“好——好!”父亲突然笑了起来,映着火光,看起来很高兴。屋子里暖和起来,他不由得把大衣拉链解了开。
此时,爷爷从房间走出来,披着父亲给的军大衣,睡眼惺忪,端了一盆橘子问我们吃不吃。这个天气吃这么冰冷的橘子未免在开玩笑,我摇了摇头,父亲却说伸手抓了两个。见他捏着火钳,夹了一个橘子,把它放在了靠近火焰的炉灰上。我瞪着双眼疑惑不解。
“橘子冰凉,烤烤,温热点。”爷爷抽着烟用湖南口音的普通话说道。
原来这是烤橘子,如此新奇的吃法还真是第一次见!“我也要来了一个!”我叫道。爷爷馋了,把眼都咪斜了,也说来一个。少顷,三只橘子,并排在火焰前,映出一道明亮的橙光,三只橘子静静地坐着,像极了坐在火堆前的三代人……
剥开微烫的橘子皮,橘肉冒着热气,一瓣一瓣地咽下,是那么甜,温温热热,那么暖,漫长的冬夜由此多了一分滋味。
腊月二十八那天,家里人来走亲戚。爸爸的新屋建成没多久,里面有宽大的电视机、麻将机、还有电火炉,大人小孩都往里走,似乎冷落了一旁的旧瓦屋。瓦屋里除了爷爷奶奶,只有两个姑爷在打扑克牌。新屋里,几个大人三五成群地搓起麻将,一争高下;我那些八九岁大的外甥侄女则聚在门口放起烟花,好不自在;两位姑妈把脚放在电火炉旁一边寒暄一边看起电视,享受其中。如此热闹的新屋更显老屋的冷清了。
去新屋还是老屋呢?一个分叉路摆在我的面前,犹疑不决。
透过窗,一抹红光引起我注意,我往老屋走去。一进屋,瞬间暖和了,发现父亲也坐在这里,刚跟几个姑爷打完牌,正休息着。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后,找了一张凳子,缓缓坐下。
“老爸,这火坑里的灰是那些竹子木头烧完剩下的吗?”
“是啊。”
“这个坑应该很久了吧?这一坑的灰有好深了!”
“我跟你讲啊,你爸爸我小时候这个坑就有了,房子重新盖过,但这个坑可一直没有变过。以前有客的时候大家都围在这儿,一大家子人总在这儿聊趣。这个火坑啊,不知陪了我们好几代人了!” 我点点头,静静地看着火堆发呆,耳边时而听到大人们碰胡的欢叫声。火焰轰轰地燃烧,心中却如无风的湖面般平静。
正如林清玄先生所说,要在生活中寻觅清欢,或许,在火堆前发呆就是我心目中向往的清欢吧。
无论何时何地,一谈起火,总能想到故乡老瓦房的那簇篝火。三代人烤橘子,父亲讲故事的场景总在我记忆中上演。
嘈杂人世,唯有火堆,为我撒下一片静谧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