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小麦

昨天晚上没控制住自己，嗑了大约40分钟的瓜子，今早坐在办公桌前，用牙齿抵着舌尖上的小泡，心里面浮起一股深深的内疚、自责和负罪感。

其实也怪不得我，这瓜子瘾起起伏伏好几次了，每次都被我压下去，但最后还是爆发了，以一种报复性的趋势，来势汹汹，把我的意志碾压的体无完肤。

先说说起因。

是这样的，公司里有个部门，紧挨着我们部门的方位。他们相处的气氛融洽，经常在五点后，这个正式的下班时间，开始补充能量，比如水果、零食、点心类。有时还架起火锅，煮起潮汕的牛肉丸子来。

公司是有明文规定，上班时间不准吃零食，那五点后的时间，自然是大家放飞“食欲”的时间了。因为公司还有条大家默认的规定：谁都不会在五点准时打卡回家。

经历了一个下午，然后还有段不计酬的工作时间，那大家自然就会通过吃，来补充和放松自我了。

扯得有点远了。反正就是，这个隔壁部门，喜欢集资买瓜子花生。然后，一到某个时间，就会听到一声声清脆的声响，“格”，“呸”、“的”富有节奏的声音，便有节奏的亮了起来。

这富有感染力的节奏，自然会撩起我的食欲，我总不能跑过去找人家讨要几把瓜子吧，于是只能咽下口中的津水，端起杯子，喝口泡了一整天的茶叶水。如果正逢路过，我总是忍不住偷偷瞄上几眼，一解心中食欲得不到回应的相思之苦。

如此以来，心中曾数次升起对瓜子的渴望，而且越来越挠心。但又碍于办公室是公共场所，我总不能也去买包瓜子，在五点后堂而皇之的嗑起来吧。更何况，我对面还做着一个非常讲究的女士，曾不下一次的跟我表示过，对隔壁部门嗑瓜子的那种鄙视。如果她对嗑瓜子感兴趣，估计我还真会买一包，邀请她作为我的同盟，加入瓜子阵营。没有团队的支持，孤军奋战，那不是我的行事风格。

直到昨天下班，我这种欲望再也压制不下去了，下班后便打着去书店看书的幌子，因为我知道书店的隔壁就有个买花生瓜子坚果的炒货店，直奔目的地。这是个连锁店，东西卖得比其它店都贵，我克制住欲望，眼睛里盯着瓜子，跟售货员说，给我来半斤。小姑娘熟练的装袋、称重、扫我的付款码，终于一包企盼已久的瓜子，安安稳稳到了我的怀里。

我自然还是要去看书的，到了书店门口。碍于对书店的尊重，对知识的敬畏，我只能把瓜子拎在手里，然后进到书店，找了几本书，认真的看起来。谢天谢地，至少那一个多小时里，我还真忘记了我是要来吃瓜子的。

差不多时间，便决定回去了。下楼梯的过程，我的手碰到装瓜子的塑料袋，心中那股欲望，噌的一下升上来，走出书店门口，就急不可待的解开袋子，心里一股奔放的自由，如脱了缰的野马，如断了线的风筝般，无拘无束。“我终于可以享受这一粒粒饱满的葵花籽了”。

但接下来一个问题摆在我面前：我倒是可以边走边吃，但瓜子皮呢，也是随心所欲的那么一扔，让它掉落在地面？或是我得再一片片的扔进塑料袋里。看着乌黑的沥青路面，我倒是忍心给它添上几点小装饰，再说，那点点瓜子皮趴在地上，并不显眼的。但我觉得自己怎么也是个读书人，也是个“五讲四美三热爱”中年人吧，总感觉后面有双眼睛在监视我一般，于是，我决定还是把瓜子皮扔到塑料袋里，这样，嗑瓜子的流畅感就大打折扣。

如此这般，我一边走一边嗑，心情无比舒畅，上楼梯的过程我也不停歇。一气嗑到进门，然后坐在书桌前，摆好架势，继续奋斗起来。不过这回不同了，我可以一边看手机一边嗑瓜子，而且瓜子皮不受地点的约束，我随手放在桌子上就是，反正自己的房子自己待会打扫。心情比之前更为惬意了。

就这样，我坐在桌前，翻着豆瓣上的推文，独自一人，带动自己的双眼、双手、大脑一起加入了这场嗑瓜子的狂欢。

中途有那么片刻，停下来喝水，听着从喉咙里往下咽的水声，胃里翻出一股异样的感觉。别小看一粒粒尖尖细细的果仁，就这么前仆后继的掉入胃里，产生复杂的化学反应后，带给身体的感受可不是之前的那种愉悦，而是一种因过量摄入无法消化堆积在胃里的“积食”感。

嗑瓜子是个很神奇的事情，一旦你启动了这个按钮，便没法停下来，直到全部嗑完，片甲不留才肯罢休。

从心理学上分析，在这“一嗑一吐一嚼一咽”过程中，我们不停的通过劳动，取得劳动果实，刺激大脑分泌快乐的激素多巴胺，使我们感受前所未有的舒适和快乐。大脑因此上瘾，我们的行动因此不受控，于是这一过程便周而复始，根本停不下来了。

丰子恺先生写过一篇很有名的文章《吃瓜子》，说中国人人人具有三种博士的资格：拿筷子博士、吹煤头纸博士（吸食鸦片）、吃瓜子博士。

老先生在文章对吃瓜子的传神描述，入木三分。

摘抄部分如下：

“发明吃瓜子的人，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天才！这是一种最有效的“消闲”法。要“消磨岁月”，除了抽鸦片以外，没有比吃瓜子更好的方法了。其所以最有效者，为了它具备三个条件：一、吃不厌；二、吃不饱；三、要剥壳。” 

“俗语形容瓜子吃不厌，叫做“勿完勿歇”。为了它有一种非甜非咸的香味，能引逗人不断地要吃。想再吃一粒不吃了，但是嚼完吞下之后，口中余香不绝，不由你不再伸手向盆中或纸包里去摸。我们吃东西，凡一味甜的，或一味咸的，往往易于吃厌。只有非甜非咸的，可以久吃不厌。瓜子的百吃不厌，便是为此。”俗语形容瓜子吃不厌，叫做“勿完勿歇”。为了它有一种非甜非咸的香味，能引逗人不断地要吃。想再吃一粒不吃了，但是嚼完吞下之后，口中余香不绝，不由你不再伸手向盆中或纸包里去摸。我们吃东西，凡一味甜的，或一味咸的，往往易于吃厌。只有非甜非咸的，可以久吃不厌。瓜子的百吃不厌，便是为此。

俗语形容瓜子吃不饱，叫做“吃三日三夜，长个屎尖头。” 

因为这东西分量微小，无论如何也吃不饱，连吃三日三夜，也不过多排泄一粒屎尖头。

我突然想起前几天跟母亲通电话，问及家中年货准备事宜，母亲说买了十斤葵瓜子，等着我们回去嗑。

我眼前不由的浮现一副景象：开阔的客厅里，偌大的液晶电视屏，放在歌舞升平的节目，我们一家围坐着火炉，桌上摆满一盆盆瓜子花生、糖果饼干，然后我们每个人都手眼并于，一边盯着电视，一边娴熟的嗑着瓜子，在“格”、呸”、“的”的节奏中，热闹非凡的庆祝着2019年猪年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