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小镇西头的老于死了
此时的天，已经暗了下来，深蓝色的天空就像夜里的海，星子散落在天空的每一个角落，月亮像极了美人的那双柳叶眉。
单蛮用手抚了抚胳膊，难怪今天她感觉有些冷，原来今天是初四。
也不知道这个宋城小镇是怎么回事儿，明明坐落在温热的南方，可是夏天却一点儿也不热，尤其是初四，总让人感觉这里阴嗖嗖的。
单蛮小时候曾问过单爷爷，这是怎么回事儿？单爷爷说，宋城小镇四面环山，若是没有早些年的火车介入，这里真就成了现实中的桃花源了。
后来，上了学，单蛮也就明白了些，便没有把这件事儿再放在心上。
“你这孩子，怎么还跟以前一样，不知道照顾自己？要是再感冒了，爷爷我就不管了。”
单爷爷将一件儿玄色的褂子披在单蛮身上。
看着那件儿玄色褂子上的花纹，单蛮总觉得心里发毛，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更冷了。
单爷爷不是没看到单蛮的表情，只是解释。
“这件儿褂子是你奶奶亲自给你做的，就是怕你来了冷，没衣服避寒。”
是避寒了，可是单蛮心里打怵啊。
有哪家未出嫁的大姑娘，初四大晚上的，穿一身儿玄色嫁衣当避寒的衣裳的？
而且那身衣服还挺奇怪的，喜服的样式是秦朝最普通的喜服款式，一身玄色长袍直到脚腕儿，衣服的斜襟，袖边儿以红色布料为装饰。
本来挺普通，但是，单蛮大学修的是考古，而且她最喜欢研究的便是秦朝历史。
而秦朝服饰虽然女子服饰相比较于男子服饰要混乱些，但是喜服的花纹再不济也会有勾云纹的出现，可是这件衣服，却用金色丝线绣满了一种奇怪的鸟样纹饰。
看那样子，倒有些像是人们常说的那种比翼鸟。可是这种鸟样纹饰却从来没有出现在服装中。
就在单蛮琢磨不透的时候，悬挂在厅堂两边儿的雕花灯笼突然就亮了，单蛮下意识的朝厅堂望去。
就见昏黄的灯光下，单奶奶正坐在藤椅上，望着单蛮笑，笑容在那张容颜和自己母亲差不多年纪的脸上，显得有些诡异。
单蛮没敢去看，下意识地将眼睛放在了单奶奶的脚上。果然，还是那双大红色的小脚鞋，大红色的三寸金莲在灯光中红的有些刺眼。
就像这个世界全都失去了色彩，而只有那双红色的三寸金莲还存在着它本来的模样一样。
“见到他了？”
单奶奶望向单爷爷，说的话，莫名其妙的，总是让单蛮听不懂。如果说，单蛮害怕单奶奶有三点的话，除了单奶奶的那张永远不会苍老的脸和那双被裹了足的三寸金莲以外，那么就是单奶奶说的那些话了。
如果不是生活多年，就根本无法明白她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嗯。”
单爷爷将行李箱放在一旁，看着这个昏黄的小院子，皱眉：“怎么不开灯？”
“灯太亮了，不喜欢。”
“不喜欢也得开，孩子会不习惯的。”
单爷爷拉开了电灯，瞬间整个小院子被照的通透。单奶奶见到单蛮后，那双被岁月定格的眼，皱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平静。
“他走了？”
“嗯。”
“谁走了？”
单蛮还是没听懂单奶奶话里的意思，但是隐约感觉到和自己有关。
“小镇西头的老于，你今儿不是见了，六儿他还给老于煮了红烧肉。”
“那双眼睛？”
单蛮想起刚才在家门口盯着自己的那双眼睛，忍不住打了冷噤。
“对，你应该庆幸，小镇西头的老于和六儿是七十年的老伙计了，他是看在你是六儿最疼爱的孙女份儿上，这才放了你，不然，你早就成了他的替死鬼了。”
“别说了，再吓着孩子。”
单爷爷覷了单奶奶一眼。
单奶奶却并不在意，反驳道。
“现在不说，以后她总会经历到，与其到那时候被吓得半死，还不如让她提前适应。”
这话落在单蛮的耳朵里，心里那骨子阴气儿更浓了。
不过单蛮没问，因为她知道，就算她问了，单奶奶也不会告诉她，除非她自个儿愿意说。
“你还不知道吧，当年总找六儿下棋的那个老于，是被淹死的。老于这人心肠是不错，就是喜欢贪点儿小财，听说小镇东边儿的河里有宝贝，就去了。那河里哪有什么宝贝，落水鬼倒是有一个，我跟他说，他不听，结果，淹死了。这是他命该绝，怨不得我们。”
话落后，单奶奶静了几分钟，突然又说道。
“我估摸着，他是馋六儿做的红烧肉了，整个宋城小镇，谁不知道六儿做的红烧肉，那是最好吃的。”
老于贪财，单蛮有印象，只不过单蛮没想到，当年那个总爱逗弄自己的老家伙，竟然死了。
现在想想，那双眼睛确实有些像老于的，因为这整个宋城小镇，还没有一个人是像他那样的，看到单爷爷的红烧肉，眼睛都冒狼光的。
不过，单蛮总觉得单奶奶和单爷爷不像是夫妻，毕竟他们那一辈的人，还没有那个媳妇儿是叫自己老公名字的。而单奶奶不仅叫了，还叫的特别理所当然。
“吃饭了，孩子坐了一天的火车也饿了，有什么话你等孩子吃完再说。”
“吃完也没什么好说的。”
单奶奶回了单爷爷句，就走到了餐桌上。
单家也不知道是谁定的规矩，饭桌上不能说话，不过单蛮还挺喜欢的，毕竟除了单爷爷，单妈妈，她根本不愿意说太多事情。
饭桌上，自然是有红烧肉的，毕竟这是单蛮打小就爱吃的。
一顿饭吃的很快，单爷爷见单蛮和单奶奶都落了筷子，这才跟单蛮说。
“孩子，爷爷有点儿累了，今天要不你将碗洗一下吧。”
单蛮点头，知道单爷爷今天不容易，就收拾了碗筷去了厨房。
……
将碗筷刷完了之后，单蛮又收拾了一下厨房，然后打算去厅堂同单爷爷单奶奶说一声，她要睡了。
结果刚走到厅堂门口，还没进去，就听见厅堂里屋传来了说话声儿。
“那孩子身上的衣服哪来的？”
“不是你做的吗？”
单爷爷听到单奶奶这句话，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可能是我？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做得罪他的事儿。得罪了他，我们都没什么好下场。”
单奶奶将厅堂里屋里的电灯熄了，这东西，她用了四十年，还是看不顺眼。
“你要知道，他最讨厌的就是那个人，那衣裳一看就是那个人送过来的。”
单奶奶四处打量着，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我还以为是你放在那的，毕竟家里的衣服都是你做的，又没有出去买过，天黑没注意，看到的时候，丫头已经将它穿在身上了。”
单爷爷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根儿竹篾子，递给单奶奶。
“按理说，那个人要是来了，你应该感觉的到，今天这是怎么了，我就出去接了趟丫头，他怎么就将这衣服送过来了？”
“这次我没感觉到，看来，这么多年，那个人是越来越厉害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对付的了。”
单奶奶用竹篾子将灯芯挑亮。
“这件事儿，咱们就先瞒着他吧，也不知道能不能瞒的过去。”
这么多年，单奶奶觉得，他应该不是什么小气的人。
“一会儿等那丫头过来，我就让那丫头将衣裳给脱下了，你拿去烧了吧。”
“好。”
单爷爷坐在单奶奶的对面儿，有些心不在焉。单奶奶将一旁那把上了年头儿的烟枪递给单爷爷，叹了口气。
“六儿啊，我知道你舍不得那丫头，可是，咱们尽力了，那丫头根本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你也知道。该放手了。”
单爷爷上了点儿烟丝，籍着蜡烛的火光点燃，狠狠地抽了一口。
一口白烟从单爷爷的口中吐了出来，模糊了单爷爷的情绪。
白烟散了，单爷爷望着厅堂里悬挂着的那张小女孩儿的照片，开口。
“我知道。”
他就是舍不得，毕竟单蛮从小就跟在他身边儿了，他照顾了单蛮六年，早就有了感情。
而感情这种东西，只要有了，哪怕是一点点儿，都不可能隔断，更何况，六年的感情啊。
“我啊，就是舍不得，那个臭小子怎么可能会对丫头好，这么多年，苦了小八那孩子，顶着那个臭小子的压力，将丫头照顾的很好。
可是我知道，我福薄，跟丫头没什么长久的爷孙缘分。”
单奶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单爷爷，叹了口气。
造成今天这个地步，谁也不怨，就怨她一个人，如果当初她……
“诶～六儿啊，时间不早了，早点儿睡吧，明天你还有事情要做呢。”
单爷爷放下烟枪，披了件儿衣裳，站起了身子。
“我去看看丫头，就睡了。”
厅堂外，单蛮听到这句话，立马叫了声：“爷爷，碗我已经洗好了。时间不早了，我有些困了，想睡了。”
单爷爷点点头，又坐了回去。
“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