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列传（三）
178年，汉灵帝设置鸿都门学，在里面绘上孔子和他的七十二名弟子的画像，进入里面的儒生都是州郡或者三公府举荐征辟的人员，有的出京担任刺史、太守，有的入宫封为尚书、侍中，有些甚至直接封侯赏赐爵位，士人君子都以与这些人同时为官感觉羞耻。
这时，各自妖祥灾异多次出现，百姓受到惊扰。这年七月，汉灵帝诏令征召蔡邕和光禄大夫杨赐、谏议大夫马日磾、议郎张华、太史令单扬等人来到金商门，命人引导进入崇德殿中，派中常侍曹节、王甫询问灾异产生原因，以及消除灾异应当施行的办法措施。蔡邕悉心答对，其事情记载在《五行志》和《天文志》中。
汉灵帝又特别下诏令询问说：“灾异连年发生，朕不知道过失到底在哪里，朝廷全都心焦，朕也感觉非常恐惧。每次询问州郡和三公卿士时，朕都希望听到忠言，但大家都心存顾虑，没有尽心说出实话。因为蔡邕经学深奥，所以特别秘密询问，蔡邕应当大胆披露朝政得失，指摘陈述朝政要务，不要顾及忌讳，更不要自我怀疑。要按照经术中所说，用锦囊封好后呈上。”蔡邕对答说道：
“臣认为陛下圣德英明，深深哀伤灾异过失到来，褒奖臣掌握了微不足道的末学，特意进行询问，这不是蝼蚁一样的臣我所能承受的。臣只能披肝沥胆，效命于这个时代，怎么能顾及遭受祸患，让陛下听不到忠诚的告诫之言呢！臣思考各种灾异，都是亡国时的现象。上天垂青于大汉殷勤不止，所以才多次降临各种妖异灾变，这是在进行谴责，是想让君主感悟，随后就能转危为安。现在灾异发生，并不在其他地方，远的就在皇宫门附近，近的就在皇宫内署中，这些地方离陛下最近，所以要特别警惕。霓虹坠落和母鸡啼鸣，这些都属于妇人干政的迹象。之前，乳母赵娆贵宠无比，生前家中富过皇室，死后的坟墓堪比皇陵，两个儿子都受封成为列侯，其兄弟担任郡府要职。还有永乐门掾史霍玉，依仗皇家权势为非作歹，路人议论纷纷，都说又出现了个程大人。从民怨沸腾的情况来看，他们肯定会成为朝廷大患，应该及早提防，予以制止；要深思赵氏、霍氏败亡的教训，引以为鉴。现在，陛下每天孜孜不倦，勤思朝政，辨明邪正。臣听说过，太尉张颢是由霍玉引荐的，光禄勋姓璋是有名的贪官污吏。还有，长水校尉赵玹、屯骑校尉盖升，都因受到陛下宠幸而享尽荣华。陛下应该深思，小人在位会有带来哪些祸患，要考虑怎样将其斥退。只有这样，陛下才能有招贤纳士之福。臣注意到，廷尉郭禧为人忠厚老成，光禄大夫乔玄为人聪明正直，原太尉刘宠忠诚为国，坚守节操。他们是陛下的谋主，陛下应该多向他们咨询。宰相是朝廷的首辅大臣，就像国君的肢体，应该委以重任。陛下有独到见解，明辨是非，不应听信小吏诽谤，对宰相罗织罪名。还有，尚方署负责工程、技艺、制作，像《鸿都》辞赋这些事情，可以暂且放下，以表明陛下具备忧患之心。《诗经》中说：‘畏天之怒，不敢嬉戏。’上天的告诫不能不认真对待。宰相府中举荐任用的孝廉，应该是士人中的高士。近年来，因为对征召工作不够慎重，陛下又痛责三公，有些士人仅凭借文章受到重用，还有请托之事，这些都违背了明王圣典，引起众人非议，却没有人敢站出来讲实话。臣奏请陛下，要忍痛割爱，把精力放在朝政上，以报答上天期望。圣朝厉行俭朴，陛下身边的侍臣应该适当减少。通过减少近侍的做法，堵塞外界猜疑，避免上天惩罚。天道损有余补不足，鬼神将会赐福的。臣非常愚昧，因蒙受皇恩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冒昧谈论忌讳之事，并且手书答问。君臣之间，所有的事情都要保密，一旦陛下泄露臣的谏言，臣担心会有性命之忧。希望陛下为臣保密，不要让尽忠之臣，受到奸邪佞臣的伤害。”
表章奏报后，汉灵帝看完后长叹一声，随后起来方便，曹节在后面偷偷窥测，全部了解了他们的谈话内容，事情马上泄露。那些被蔡邕奏报受到制裁罢黜的，都对蔡邕侧目而视，考虑如何进行报复。
当初，蔡邕和司徒刘郃平时不和睦，蔡邕的叔叔、卫尉蔡质又和将作大匠阳球有矛盾，阳球则是中常侍程璜的女婿。程璜随后指使人写表章，奏报蔡邕和蔡质数多次因事向刘郃请托，刘郃不听。蔡邕怀恨在心，想要诬陷刘郃。汉帝下达诏书给尚书，征召蔡邕询问情况，蔡邕上书自我辩解说：
“臣被征召，询问大鸿胪刘郃以前担任济阴太守时，臣的属吏张宛休长假一百天，臣为张宛说情留任。在刘郃担任司隶校尉时，臣又向刘郃请托，使河内郡吏李奇担任了州中书佐，以及为原河南尹羊陟、侍御史胡毋班等人说情，刘郃没有办理而生出怨恨的情况。臣心中恐惧，就是肝胆涂地，也不知道死在何处。臣暗自追思这些事情，确实为张宛和李奇讲过情，却从没有替羊陟和胡毋班说过任何话。关于小吏休假这样的小事，根本不可能生出什么怨恨。臣和羊陟是儿女亲家，怎敢私下里结党营私呢？如果确实怀疑臣和我叔叔合谋诬陷他人，应当明确报告台阁，把具体的罪状详细陈述。现在内没有尺寸的事情，诽谤的书信只是从外面传来，应当让臣和刘郃当面对质。臣因为学识特别蒙受陛下褒奖厚爱，在宫中从事机要工作，在陛下面前写文办理，臣的姓名外貌人品，早已经熟悉于陛下心中。今年七月，陛下征召臣来到金商门，询问灾异情况，臣奉诏答问，尽量回答陛下。臣虽然愚蠢，却懂得尽忠守节，舍生忘死，不会顾及受到迫害，因此大胆讥刺朝中公卿。答问中涉及到的大臣，其实只是为了回答陛下垂询。臣的谏言，只是为陛下奉献安定社稷之计，致力于如何消除灾异。臣的忠言直谏，陛下应该为臣保密，但现在诽谤之辞突然来到，致使陛下对臣产生怀疑。臣忠心报国，为什么现在却无存身之地了呢？陛下每次颁发诏书，百官都会密封呈报奏报事项，大家都各抒己见，为朝政竭尽思虑，消除灾异。谏言者未得到奖赏，谏言不被采纳，却还要蒙受诬陷之祸。朝中百官只能闭口结舌，以臣作为借鉴，那样谁还敢为陛下竭尽忠孝呢？臣的叔叔蔡质被朝廷提拔位至上卿，臣受到皇上优待，多次被召见征询意见。那些说事者是想诬陷臣和臣的叔叔，欲置臣于死地，这并非为了国家利益。臣已经四十六岁了，目前孤身一人，如果能托名忠臣，已经死有余荣了。臣只是担心，陛下从此再难听到至诚之言了。臣愚不可及，应当遭受飞来横祸。但是臣此前的答问，与蔡质并无关系，他毫不知情。蔡质年迈体衰，已是白发老翁，遭遇这个变故，和臣一起被摧残陷在此案中，确实非常冤枉。臣一旦被捕入狱，一定会遭受毒打，被迫交代罪行，供辞泣哀，陛下又从何处能听到呢？臣知道死期临近，所以才冒死自诉冤情。臣愿意承担责任，领受刑戮，恳请陛下饶恕蔡质，使他不受牵连。臣身死之日，也是臣重生之时。希望陛下勤加饮食，为百姓更加爱惜身体。”
蔡邕、蔡质同时被捕，关进洛阳诏狱，罪名是因个人私怨诬陷大臣，公报私仇，犯了大不敬罪，判处斩杀弃市。处理结果奏报给汉灵帝，中常侍吕强哀怜蔡邕无罪蒙冤，奏请汉灵帝赦免蔡邕。汉灵帝也很欣赏蔡邕的才华，下诏书减死罪一等判为髡钳，和家属一起流放到朔方郡，不享受大赦令。
阳球派出刺客在途中追杀蔡邕，刺客被蔡邕的忠义感动，不肯下手。阳球又贿赂地方官员，让他们借机加害蔡邕，接受贿赂的官员反而提醒蔡邕多加防范，蔡邕这才得以躲过灾祸。他此后居住在五原郡安阳县。
黄其军
作于2023年3月15日（古历癸卯年二月廿四）
文中照片来源于网络，对作者的辛勤劳动表示衷心的感谢!
近期同类文章链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