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福伯早年是在戏班混过的,有事没事总爱来两嗓子。
小时候吃过晚饭,最开心的事儿莫过于桥头听福伯自拉自唱了。
夏天的傍晚,人们通常不会早早歇息的。
光着膀子,疙揪在磨盘上,树木疙瘩上的男人,纳着鞋底,织着毛线,或掀着褂子喂奶的女人,摇着蒲扇的老人,三三两两聚拢在桥头,这时总会有谁家燃起艾蒿,戏就在这隐隐袅袅的独特的味道中开场了。
“……一家人欢天喜地把我来请 ,佘太君我穿宅越院来到前厅 ……”
这一段是福伯的保留曲目,每晚必唱,听说是豫剧《五世请缨》里佘老太君的唱词儿。
想来,福伯之所以喜欢这段,应该是希望自己将来也能子孙满堂,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吧。
福伯并不多福,家中最小的他,十三岁上父母先后离世,幸遇戏班师傅好心收留,才有口饭吃。有点天分的他,自知谋生不易,练功更是刻苦。
三十岁上老天眷顾,娶妻福娘,生得福娃哥,只道苦尽甘来,孰料天有不测风云,福娘竟在生草儿妹时因难产大出血撒手人寰。
送福娘走的那天我在,我清楚地记得,蹲在地上埋头许久的福伯,忽然抢过旁边三爷嘴里的烟,猛抽了几口,然后一拳就砸在旁边的砖垛子上。
人说为母则刚,为父应更甚之吧。
苦难并没有打倒这个命运多戕的汉子,戏班不行后,福伯学会了泥瓦活儿,随着电视的普及,人们也都很少再聚桥头听戏了,但依然可以听到福伯在叮叮咣咣的瓦刀和砖块的敲击声伴奏下,咿咿呀呀的吊嗓。
俗话说,有苗不愁长,福娃和草儿就如石缝里的野草,倔强地生长起来了,先后考入人大和郑大。
福伯那常年劳作有点佝偻的腰也在左邻右舍的称羡中,挺直了许多,
“阿福俩孩子可真争气”
“福哥以后啥也不用干清等享福吧”。
看着站到面前比自己高出大半头的孩子,二十多年的个中滋味只有福伯自己知道。
这些年福伯啥活都干过,除过坑蒙拐骗,泥瓦匠,粉刷匠,承包过土地,养过猪……
活计变换着,岁月苍老着,可不变的还是那颗乐观的,不屈的,对生活充满希望的心,人们还是常常能听到福伯从面前走过时,嘴里哼唱的“一家人欢天喜地把我来请……”
时间是把杀猪刀,儿女工作了,福伯老了,儿女成家了,福伯更老了。
老了的福伯不愿跟儿子到北京去,去郑州没几天也回来了,
“老福哥,真是有福不会享”
“唉,穷家难舍啊”……
每每说话时,福伯总会踅回家去,拿出一些包装精美的吃的,散发给一起唠嗑的街坊,“这是福娃寄来的,洋货,尝尝”。
有时也会拍拍身上的还有折痕的新衣,“这是草儿寄来的,说是什么丝,老贵贵,你说我一老头儿了,穿恁好干啥?”
慢慢地,人们发现福伯那经典的《五世请缨》选段不怎么唱起了,若是唱起,一定是福娃或草儿回来了。
更多的时候,福伯只唱半截“一家人”便没了下文,只机械地扫着门前的路,时不时伸伸那再也伸不直的腰,望望那望了无数回的村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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