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连载作品
提起笔,内心是沉重的。慧是我高中最好的女性朋友,而我们铁三角的那个少年亚洲却早已不在人世了。
文理分班后,新的班级第一名一直是慧。她瘦高安静,齐刘海,深邃的眼睛,戴着高度近视眼镜,写着规规矩矩的一手字,一如她人。任何时间,教室里都有她埋头学习的身影,除了上课看黑板,必要的抬头,她都是沉静在自己的学习里。身边一切的嘈杂纷乱都与她无关。她总是一个人,吃饭,睡觉,走路,仿佛她的世界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是班上大家公认的怪人第一名。
我常想“这个世界,怎么会有人这么爱学习?怎么会有人这么安静?”
不太适应新环境而又不喜欢与女生走太近的我,在寝室,在路上,我也是一个人。
不记得从何开始,我不记得因何而起。我们两粘在了一起。我们一起吃饭,睡觉,去教室。
“奇怪,慧高一一年都一个人,从来不和任何人说话,怎会和她这么亲密?”这是很多人的疑问,也是我的迷惑。
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迎面走过来的男生们都会和我打招呼“嗨,吃饭去呀”。我也会习惯回“嗯嗯,你们这么快吃完了”。一旁的她,总是特不耐烦拉我赶紧走,她不止一次批评我“你们哪来那么多废话,去食堂,从食堂出来,不是吃饭还能干啥,难道吃屎呀,有必要这么啰嗦来回说吗?”。我哈哈说她“这不过是普通的打个招呼嘛,都是同学,难道迎面过来,不说话,不尴尬嘛。”她总是一副不理解的样子抱怨“不打招呼,我觉得正常。这么明知故问的打招呼,我才觉得尴尬。”
我不能理解她的冷酷,她也不能理解我与所有人打成一片的样子。但这并不影响我们分享所有的秘密。她也会八卦,我的每一任同桌,在她眼里,都是暗恋我的。她总是语出惊人,悄悄告诉我,突然发现某男生闷骚,某男生帅气逼人,某男生对谁有意思,某女生在暗恋谁……从一个只爱学习的她嘴里说出,总让我恍惚。我常怼她“你不是只学习么?什么时候观察的。”她一脸不屑“我只需要一眼,就能看破天机。”
她也常说我有一种魔力,让她无法抗拒的对我诉说。我一副自恋“全世界我最貌美如花,我最有亲和力。”我们在一起很舒服总有说不完的话。
我们班的班长亚洲常跟慧讨论难题,一来二去,我们三成了铁三角。他温润玉如,脸庞洁白,轮廓分明,斯斯文文,有些柔弱,一副眼镜,书生气质,大抵就是他的样子,干净而美好。学业很忙,他在我前排,经常感冒的他总是从我抽屉里拽卷纸擦鼻涕,我总是踢他凳子“你是林黛玉吧,一天到晚弱不禁风。”
高考前三天,我发烧了。我在校医室里输液,他们两拿着模拟试卷在旁边陪我。早已落下许多功课加高度紧张得我,心理明白高考一定是惨败的。没有好利索的我也迎来大姨妈,我就那么昏昏沉沉进了考场,理综本就很弱的我,慌场了。我在考完最后一科后,我跑出考场,大哭了一场,然后静静等待命运的审判,我知道我一定是一败涂地。
成绩很快出来,我只能进当地的一所二本医学院。面对既知的结果,我心里没有起太大涟漪。多年学习优秀的我最后如此惨淡收场,我归结于选错的文理科,归结于命运。
父亲和母亲,虽然对结果不满意,但也能接受。父亲认为有一个本科大学念就很不错了。我自己稀里糊涂的填报了“药学”专业。一切尘埃落定,我常常回想班主任告诉我的平常心。收起了所有不安和沮丧,平静的享受大学前的最后一个暑假。我想有了大学这个平台,以后的人生,自己做主。
慧,亚洲,我,我们三人约着去各自家里玩一段时间。这在学生时代是非常罕见的,我们先去慧家,她家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门前有条河,河水在阳光下泛起层层滟涟,波光粼粼,清澈见底,水里石头,小虾米,小贝壳清晰可见,成群结队的小鱼儿肆意游玩,水里的小草也蓬勃而有生机。我们挽起裤脚,在水里打闹,他们绽放的笑容和快乐在我们彼此泼洒的水花里碎落定格。
我们边捡着贝壳边说着梦想,慧说“我想当一个科学家,载入史册。”亚洲说“我想当航天家,去月球看看。”而我高谈阔论“当一名出色的医生,治病救人,挣很多的钱,给我父母买房,然后做慈善,收留所有流落街头的人。”我们的衣服被打湿,头发也一缕一缕的,看着彼此傻笑。慧的妈妈喊我们回家吃饭,她母亲瘦弱寡言,顿顿一大桌子菜,很讲究,有亲手做的凉粉,爽辣可口,自家腌制的酸辣椒,清脆酸辣,很是合我胃口。我顿顿吃到撑。
太阳毒辣的中午,我们三会在她家翻看她的各种收藏的书,谈论着书里的情节,我也会乘她不注意,偷看她日记。尽管她对我大喊大叫,我也丝毫不改,我嚷她“不是说对我没有秘密么?看你日记怕什么,你是不是暗恋谁,我不知道呀,哈哈。”她一脸娇羞夺过去要跟我一刀两断。亚洲看着我们打闹,总是随时叛变改变立场帮那个弱势的人。
晚上我们两女生睡一个被窝,我常常挠她痒痒,她在一阵阵魔性的笑声之后对我拳打脚踢,我继续加码,有一日晚上,她被我追着跑下床出了房门,被亚洲撞见,她只穿了吊带和裤衩。亚洲赶紧蒙上了眼睛,我在后面哈哈大笑。她不好意思回屋后,我打趣她说“在古代,你就算失身于他了,你就嫁他得了,我给你当红娘。”她扯开了别的话题,只是我的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后来的他们在同一个城市上大学,多次相约一起游玩,他们之间有着微妙的情愫,只是没有人捅开那层窗户纸。我多次试图跟慧聊天,她总是有些伤感的说“当朋友最好,可以长久。”
之后一起去了我家,我家的偏僻让他们很震惊。亚洲说“你在这样的环境里,还能如此乐观,你真让人钦佩。”我带着他们翻山越岭,走过我儿时霸占的许多山头,高山流水,青草丛林,鸟语花香。村里人都觉新奇,询问亚洲是不是我男朋友。我偷偷告诉他们,他们两个是大学好友,他们是一对儿。每次看着我跟乡亲们窃窃私语一脸皮笑,他们追问我到底在胡说什么,我总是跑开,甩给他们一阵笑声。在我家亚洲看了我所有的珍藏书籍,还给我写了《平凡的世界》的读后感一长篇,我至今居然也没读完。
从我家离开走过一个山头,慧和亚洲转过身来,颇有仪式感的对着我家方向“再见了,古老的村庄!”我在一旁哈哈大笑,我说来日方长,以后机会多。不用这么……没想到,这真的是亚洲最后的告别。
第三站本来要去他家,他妈妈生病住院了,我们就取消了行程。学生时代唯一一次去同学家的经历,多年后回想起来,依旧美好得像一个梦。
岁月悠悠,我们上了大学。他们两在同一个城市武汉,而我在十堰。之后,我们联系得很少,陆陆续续听说他们各自恋爱了,我总是惋惜,他们明明有情。
大学时光我们各自忙着自己的青春。再也没有一起聚过。
工作第一年,我在北京,接到慧的电话“你回来吧,来看看他,他快要不行了,M4白血病,来见他最后一面吧。”我特别震惊,在我印象里的那位翩翩少年,何以至此?我哭了很久很久,不敢相信。
我请假赶往武汉在病房看到他,枯瘦的脸失去了颜色,身体也干枯僵硬。我的泪一滴一滴掉在他洁白的病床上。他很少有清醒的时刻,但他认出了我,我给他按摩了双腿,鼓励他振作,打败病魔。他强忍着疼痛,对着我挤出了一抹微笑。
那日晚上,我和慧在酒店里,我们买了许多彩纸和塑料管,一起叠了许多星星和千纸鹤,写满了我们的祝福和期盼。我给他写了一封很长很长的信,回忆我们三点滴的岁月,鼓励他站起来,继续人生。那晚,我们一夜没合眼。慧多次哽咽,她只是抱着我哭到失声。虽然希望渺茫,我们也盼望着他能有奇迹,能活下去。他就读武汉农业大学本硕连读,学业优秀多个课题入选湖北省人才扶持计划。只是,年纪轻轻,我们都说是天妒英才。
第二日,我急着赶回去上班。后来,一年后,他做了骨髓移植,最后还是离开了我们。
人们常说好朋友之间会有心灵感应,他离开那日,我在上楼梯时被绊倒,回家削苹果时手只是碰了一下刀口就流血了。我那日上班很累回家早早睡觉了。第二日看朋友圈,知道他去世的消息,心痛了很久!
就这样,他永远离开了我们!时隔多年,我和慧,提起他,仍旧忍不住的悲伤。慧和我都各自结婚生子,我们常说“哪一年,我们相约一起回老家,去他的坟前送一束鲜花吧!”只是,我在北京从医,你在湖南当了设计师,家庭所束,我们再也没能一起出现在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