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人蔡魏公常常说,鬼有三种本领,第一迷惑,第二是阻拦,第三是恐吓。有人问他∶"为什么这么说呢?"
他说∶"我有个姓吕的表弟,是松江府的廪生(明清两代称由公家给以膳食的生员)。他性格豪放,自称豁达先生。有一次经过泖湖西乡,天色渐渐黑了,看到一个涂脂抹粉的妇人,手里拿着一根绳子,冒冒失失地跑过来,看到吕生,连忙躲到大树后面,手里拿的绳子也掉在地上。
吕生拾起来一看,原来是条草绳,再嗅了嗅,有一股阴冷的气息,他知道,这个妇人是一个吊死鬼。吕生把绳子藏在身上,只管向前走。这妇人从树后跑了出来,在前面阻拦吕生。吕生向左走,妇人就在左面阻拦,吕生向右走,妇人就在右面阻拦,吕生心想,这就是老百姓所说的鬼打墙了。他直接向前去,女鬼没有办法,大叫一声,变成坡头散发,血流满面的样子,伸出一尺多长的舌头,向吕生蹦蹦跳跳。
吕生说∶"开始你涂脂沫粉,想迷惑我;接着在前面阻挡,想遮拦我;现在变成这样子,想恐吓我。这三种本领都施展出来了,我都不怕。想来你已没有其他本领好施展了吧?你可知道我平常叫豁达先生吗?"
女鬼只好仍然变回妇人的样子,跪在地上说∶“我是城里姓施的妇女,和丈夫吵架,一时想不通,上吊而死。现在听说泖东有个妇女,也和她的丈夫不和睦,所以我要去找她做我的替身。想不到半路上被先生您截住,又将我的绳子夺去。我实在没有办法了,请先生为我超生。"
吕生问她,怎样超生法?她说∶"请你替我转告城里的施家,设置道场,请些有道行的僧人,给我多地念《往生咒》,我就可以投胎托生了。“
吕生笑着说∶"我就是有道行的僧人,我也有一篇《往生咒》,为你念一遍吧!"随即高声念到∶"好大世界,无遮无碍。死去生来,有何替代?要走便走,岂不痛快!"女鬼听完,恍然大悟, 趴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就跑走了。
后来当地人说,这里一向不平静,自从豁达先生经过以后,再没有东西作怪了。
译自《子不语》卷四 鬼有三技过此鬼道乃穷
木兰秋菊简评:
原来鬼也不是万能的,也有黔驴技穷的时候,不过是迷惑、纠缠和恐吓三种伎俩,只要你有坚定的意志,勇敢的心,鬼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故事中的吕生看到涂脂抹粉的女鬼没有动心,被女鬼左右阻挡没有退缩,面对女鬼披头散发,血流满面的恐怖的样子也没有害怕。女鬼也无可奈何,只得变回原来的样子,原原本本交代自己的情况。
变回原形的女鬼看起来并不可怕,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妇人,只因为家庭和丈夫吵架,一时的冲动而走上了不归路,让我们不禁对之心生怜悯。但她为了自己投胎托生而去害另一个无辜的生命,却显得很是自私和残忍。
都说冲动是魔鬼,吵一架,就赔上自己年轻的生命,实在不值;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泖东的那个妇女,如果不是和丈夫不和,也就不会被女鬼所盯上,假如没有恰巧被吕生遇见,也可能就不明不白地做了替死鬼了。
鬼是可怕的,可怕的不仅是其恐怖的样子,更是其黑暗的心理。但现实中披着人皮的鬼可能比故事中的女鬼更为可怕,迷惑人的手段大约如《西游记》的白骨精一样层出不穷,纠缠和恐吓的手段比这个女鬼也可能更多更凶,所以我们不得不拥有一双慧眼,辨得清人与鬼。
吕生,就如拯救世界的大侠一般,在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勇敢地出现在女鬼面前,拿了她的作案工具,无论她怎样施展手段,都不为所动,拒不归还。因为他知道这是一根致命的绳子,将会残害无辜的生命。
得知事情真相的吕生,用一段充满哲理的《往生咒》解救了罪恶的女鬼,也救泖东那个不知名的妇女一命。
"好大世界,无遮无碍。死去生来,有何替代?要走便走,岂不爽快!"
是的,世界如此大,如此美,我们只有不被一些无所谓的东西所纠缠,才能走向真正的生地。不要与一些不值得的烂人纠缠,那些烂人就像挡住你前进的鬼一样,挡住你的路,不要畏惧,勇敢地冲过去。“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有时候,该勇敢时就勇敢一些,为了心中的梦想,为了自己的未来,不要被太多的事情多牵绊。
“要走便走,岂不痛快”,有时候一些鬼是我们内心的重重顾虑,把自己紧紧地困住,像作茧自缚一般,奋力冲出来,才能获得重生,走向新的广阔天地。
吕先生是幸运的,因为他的豁达,他的勇敢,不仅拯救了自己,也拯救了别人,而同样是捡了一根绳子,莫泊桑笔下的奥什科纳老爹,却悲惨的多,他因为捡了一根绳子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一天,奥什科纳老爹去戈代维尔小镇的集市上赶集。他看见地上有一根绳子,一贯节俭的他,便想捡回家用,刚巧被他的仇人马具皮件商玛郎丹瞧见了。那一天也恰好有个商人在集市上丢了一只皮包,玛朗丹便造谣说是奥什科纳老爹捡到了。人们都指责奥什科纳捡到皮包不归还主人,而他自己却有口难辩。
幸运的是后来真正捡到皮包的人找到了,并归还了皮包,这下奥什科纳老爹终于松了口气,但没想到的是竟然又有谣言说他和捡到皮包的人是同伙的。他极力向每个人辩解,但没有人相信他,“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最后他为此事闹得精神崩溃,抑郁而亡。
同样是捡到一根绳子的故事,却是完全不同的结局。让我们不得不感叹,人有时候真的比鬼还要可怕,用看不见的软刀子,杀人于无影无形中。不信谣,不传谣,行得端,做得正,坦坦荡荡,磊落光明,才是我们应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