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宇文舟这一刀眼看就要送到,宫傲竟不躲不避,足下踏云一点,右手化掌为拳,就如同算准了方位一般,疾速向后攻其檀中,后发先至,逼得宇舟后翻躲避。
子然原本还在为宇舟长老现身一事疑惑,此时也容不得他多想,就着攻势长剑向宫傲左肩刺出,逼他侧身。
宫傲腹背受敌,却也不慌不忙,左掌运劲拍出,硬是以绵绵内力去化那凌厉剑锋。子然只觉得压力沛然而来,无所不在,迫得他不得不借力翻身弹起,在空中凭虚而跃,手中剑式已幻化多招,却因他周身内力所阻,一时难进方寸。
宇文舟未等落地,忽的一亮刀锋,来势反而更疾。宫傲分心应对背后,子然寻着一个破绽,调转剑锋,汇聚真气于指尖,以纯厚混元之气,凭空摆下九宫八卦阵法,欲破其护体内力。
子然虽入纯阳门派时日不多,但天资极高,阵势如浑然天成,不露丝毫破绽,剑气以先天小八卦乾坤排列,每一正必有一反,环环相扣。
宫傲一时摸不准破阵法门,于虚实之间只得使出尚水心法中的“道”字诀,道无不在,水无不利,损而不竭,浩浩无尽。万物生长皆因水起,水之德,泽披万物又容纳万物,这一式以退为进,表面上似是收敛了自身内力任由对方汹涌来袭,实际却在不知不觉间反噬对方内力,到达化敌为我的目的。
宫傲修习尚水宝典多年,内功本已是深不可测,加之这套化功之法,子然顿时觉得有些气力不支。他走位入阵,变剑气为剑招。北冥剑气以飞天满剑势为核心,集四象灵气、两仪精气、太极元气于一体,剑气御风而行、缥缈纵横,剑力隐介藏形、厚积薄发,剑意如日东来、纵云而去。
一边是虚实相间的剑招,一边是凌厉至极的刀法,几番缠斗之下宫傲渐觉被动,不胜其烦,只得勉强稳住身形,想找机会将其中一人先行制服。
宇文舟一招一式皆滴水不漏,宫傲紧皱眉头,总觉得他哪里不对劲。宇文舟投靠总舵时自己是试过他的功夫的,出招应该比这更随性而至,而不是如同照本宣科一般的演练。这其中莫非还有什么别的算计?
宫傲不由生出一丝惊乱,心乱则气分,这一掌下去竟像是耗尽了毕生精力,双膝发软跪倒在地,眼望二人,偏偏无力站起。顿时心下大骇,欲提气打坐,惊觉自身内力不知何时已乱作一团,在体力四处激荡,苦不堪言。
“总舵主,你该不会真的以为只有我们两人在与你较量吧?”宇文舟见他倒下,也不乘胜攻击,把刀往地上一插,倒像是个看戏的。
子然起个剑诀将宫傲困在阵法正中,不敢大意,“宇舟长老,小心他使诈。”
宇文舟朝他笑笑,示意他不必过于紧张,“子然,使诈的不是他,是我们呀。”
只见他右手摸起地上一枚石子,随手就往不远处的营房嗖的扔了过去,石子落在营房门口的火柱上,发出彭的一声钝响。
“此次制服宫傲老贼,你该当首功。”宇文舟高声说道。
营房门帘应声而开,从里面飞身出来一个白影,在空中轻点几步,堪堪落在宫傲边上。
这不是子荆身边的那个道姑?!子然心里嘀咕。
她只着一件轻罗纱衣,披发跣足,一把长剑握在手中。
“你,你这贱人!”宫傲知是方才在屋内被她下药,忍不住破口大骂。
尘染二话不说,一剑下去,直接剁了宫傲身下那物事。
“啊——啊——”凄厉的惨叫声顿时划破黑空,宫傲捂住下体在地上痛苦地翻滚起来。
宇文舟在边上“啧啧”两声,足底生风施展幻光步法,所过之处挑起几个火把往四下营帐上一扔,随即悄然消失在空气中。不一会儿四周就燃起熊熊大火。
火光中宫傲的脸因疼痛而愈发变形,体内的毒随着内力运转从胸口扩散到他的四肢,他身上青筋暴出,龇牙咧嘴,眼角充血,形容瘆人。
“贱人!我养了你八年!你——”
狂乱的怒吼戛然而止。一颗人头冒着热气打着转儿滚到子然的脚下。
“这一天我等了八年。”
话音跟剑锋一般冰冷,纯白的纱衣沾满鲜血。
“姐,我今天去后山采药,看到毛毛和小月了,他们带我去小山坡那边玩,有个大大的土堆,他们藏了一个好东西在那里,说是好厉害的武功呢!”
“你想学武功呀?”
“想!我要学最厉害的功夫,长大了当大将军!”
“当将军做什么?”
“我要把当初害死爹娘的坏人都打跑!以后我就可以保护姐姐了,再也没人欺负我们!”
“我们现在在村子里不是挺好嘛,你要是当了将军,就得整天在外头打仗,姐姐可不放心。”
“不要不要,我就是要当将军!”
“不行,你要是出点什么事我怎么跟爹娘交代。”
“你总是这么说……将军可厉害的,怎么会出事嘛。再说,我总不能一辈子待在村子里不出去吧。”
“好好好,当大将军。但你现在得先把饭吃了吧,大将军?”
“嘻嘻,姐姐最好了。”
“你呀,也真是不让人省心。我原本指望你好好跟着先生念书,长大了再娶个贤惠媳妇,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姐姐啊就别无所求了。”
“老惦记着给我娶媳妇,你怎么不嫁人——哎呀!姐,你打我!”
“臭小子,好好吃饭,整天想些有的没的。”
“不吃了不吃了,毛毛小月他们还在等我呢,我走了啊姐。”
“诶,你给我回来!”
“走啦——”
这一走,再见时已是天人永隔。
尘染清楚地记得她在山上看到无尘尸体的那一刻,小小的身体上伤痕遍布,鲜血淋漓。大海师父在破口大骂,村长站在边上表情凝重,背后是一片火光冲天,火马上要烧到村里了,到处都是哭闹声。
“知道是谁杀了你弟弟吗?”
一片嘈杂声中,她只听到了这句话。她抬头,看到一个陌生的面孔,是近几日才来村里的男人,名叫李复,据说能掐会算,足智多谋,连村长都十分信任他。
“宫傲。”李复沉吟片刻,报出了一个名字。
“他人在哪里?”
“瞿塘峡,白帝城。”
白帝城。
当天晚上稻香村化为一片废墟,至于村子里的人怎样了,尘染不清楚。李复送给她一匹马,对她说,沿着长江走。她头也不回地出了村。
八年过去了,这场火终于烧到了宫傲头上。
火势渐猛,潮湿的木材被火一烤,冒出呛人的浓烟。子然见宫傲已死,也不愿多留,转身施展轻功离开了据点。
尘染回过神来,提剑朝地牢走去。
还有一个人没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