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傳奇》：可憐西山一窟鬼

其實非常不情願說《山中傳奇》的怪話，因為喜歡的導演近40年前的作品，仍不斷在海內外照成影響，還被重新以4K的最高標準重編碼再生，去影響新世代的人們，本應該是高興還來不及的。

亞洲電影人對自己親手生下的孩子一向報以始亂終棄的態度，片子拍完了，交給老闆，剩下就甚麼都不管了，被糟蹋了也不見人說心疼。中影公司能把被遺棄在香港電影博物館裡黴爛濛塵的膠片贖回並做到現在這樣的效果，已經完全是至大功德一件，不應該再吹毛求疵的。

但如果各位看過同一公司同樣4K重制的胡導的《俠女》和《龍門客棧》；再看看天映公司在BD-25上修出來的收藏條件更差（700多部電影，就就隨便地擱置在美國華人影院的閣樓上）的邵氏電影和韓國人重修的八九十年代港片，國家電影中心這一次的出手態度和成績確實馬虎了。

臺灣和香港地可以買到的，是4K重制版的DVD！光這個已經不可原諒，一個堂堂大公司，號稱花了三年，將三個電影版本膠片逐格對比修復，還找來當年的攝影師來重新調色，並再次得到徐楓500萬的資助做出來的"精品"，你把它放進打滿了只有7.94G容量的DVD裡現世？還要把大量花絮也放進同一張DVD裡去？胡大導要真知道了，估計會氣得讓西山一窟鬼上來掐你電影中心的脖子。

MOC（Master of Cinemas）的藍光容量超過47G，幾乎做滿了50G，光視頻文件就佔據了43G以上，拿DVD9來裝要用6張才放得下。用不太恰當的比喻，你在DVD上看到的只能是縮水了六分之一的視頻，那你修復來幹嘛用呢？

當年的攝影技術，只要鏡頭稍快一些移動就是一屏模糊，就差出馬賽克了。高明如李翰祥和胡金銓者都客服不了這問題。再壓縮成原碼率的六分一，會是怎麼個景象，憑想像都知道不妙。

《山中傳奇》4K修復版畫質的提升是絕對應該肯定的，但他的最大問題在不穩定，尤其在景幅與景幅間變動時非常明顯，讓觀影者在欣賞過程中視覺上不斷出現流動不暢的現象。這一秒我看的是4K，下一秒就變成了720甚至250，視覺反復上下調整，尤其是前面的兩個小時，是非常辛苦的，這是絕對要嚴重抱怨並提醒重視的。因為我最喜歡的《空山靈雨》聽說也要由國家電影中心4K重編了，希望這部連胡導都認為是陪襯的作品被好好地對待吧。

胡大導演的作品中《俠女》、《山中傳奇》和《空山靈雨》，隱隱含著他對天、地、人在自我境界上的理解。《龍門客棧》，《藏春閣風波》和《空山靈雨》都是屬於 “人” 系列的。

《俠女》劇本發源自聊齋，講女劍仙和金身羅漢，事事不與常人同，許導頂禮膜拜，拍出了意蘊高遠的此中真味。

《空山靈雨》講人於修行路上的諸般取捨，真放下才有真自在，拍的怡然決絕，毫無滯礙，也是別堪玩味，是他無意中成篇的佳構。韓國政府應該為自己強調來韓國拍電影要享受低稅律必須拍兩部電影以上的政策而趕到驕傲。

鬼界這東西，雖然出處也淺，《山中傳奇》是從宋人話本《西山一窟鬼》裡提出來的。但胡導就像戲裡面的書生一樣葉公好龍，嘴上說不信心裡卻怕得要命，完全不曉全面靠猜。很不幸的，他的拆解方式全然不對，所以不被人接受其實並不完全是別人看不懂的問題。

胡導在末年仍不服氣，以死明志，拍出來的絕作《畫皮之陰陽法王》，結果成了更大的笑話。

拍鬼故事，有誰拍得過徐克徐老怪？他連《西遊。伏魔篇》都能拍得鬼氣森森，人鬼妖混在一起搞不清楚。鄭保瑞的《三打白骨精》還有半點意思，到《女兒國》就把修行故事拍成了胡說八道人妖化了。

回到正題，MoC版的《山中傳奇》全長191分鐘，比原來183分鐘的導演送檢金馬獎版本還多了8分鐘。比1979年在各地上映時被片商剪輯的119分鐘，更是長到奶奶家去了。

這裡面有些小問題，胡導對自己的堅持造成了結構上的鬆散拖沓，尤其是石雋和徐楓的洞房花燭夜，半寫實半書生意淫，一段反反復復下來至少六七分鐘，有些素材根本就是重複使用。連老外在評論時都半調侃的說，床戲，在胡導電影裡一向是非常少有的，原來都拍這裡來了。像這類確實一點必要都沒有的地方在電影中還有一些。

能熬過前面一個半小時的，看後面就有味道了。尤其是徐楓和張艾嘉斗笛那段，那是純東方筆觸的活用，用攝影鏡頭運力，把意境描畫得趣味橫生，徐楓和張艾嘉的演技明顯都跟不上胡導的意緒飛揚，出了破綻。

我以為《Blueberry》裡最後那十分鐘薩滿教鬥法是抄這裡的，但對精神世界的金屬化表現生冷僵硬，看得很累，完全比不上胡導的自然舒暢。

好像很多西方的影評人都不吝把讚美之詞給了如詩如畫的風景，其實《山中傳奇》在這點上更多的是倚重，而不是利用地勢。在《空山靈雨》中，山水景觀能說話，還能輕鬆導人入戲出戲，裸女的使用擺位恰到好處，磊落大方。看《空山》就好像撫著佳人理得极順的青絲，連鬢角髮梢都韻著風情。而《山中》像是先擺定了徐楓和石雋，再把其它元素塗在周圍，實實在在是刻意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