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下半年,父亲就说要过来看看我。他说外孙女都那么大了,还不知我家的门朝哪儿开。
这怪不得父亲,谁让我当时脑门一热执意要嫁这么远!
母亲走了。她走之前,还奢望来年病好之后来看我。谁知最后却成了她一生的憾事l
自从我远嫁他乡,与手足亲人渐行渐远,心里有说不出的虚空漂渺。随着年岁渐长,这种心情愈来愈重。
好在父亲终于要来了!我的心里才有了些许慰藉。
外公真的要来吗?小女问。
是的。我不假思索地说。其实心里也掂不准父亲何时会来。
好。我去陈爷爷(景区售票员)那里拿一张地图,到时让外公跟着我去游各个景点。小女很认真地说。这个差使我相信她能做好,以她天性活泼的性格。
父亲真的来了!而且是从天而降(坐飞机来的),让我毫无准备,甚至挫手不及。之前设想的种种历程全部为空,现实来得往往很突然,它总爱打破常规。
为了多留父亲一些时日,我尽量多安排一些外出的时间,让我公公多陪陪他去茶馆喝喝茶,让婆婆家里的其他人谁有空就陪他出去走走看看,周末就由女儿陪他。我除了操持家务,变着花样做吃的,给父亲买一些御寒的衣物和日用品外,还要辅导几个孩子的作业,所以每天陪他的时间很有限。
为此,我很惭愧,又深感无能为力。
我知道余生我和父亲一起同行的日子会越来越少,我想好好珍惜,我想把它牢牢抓住。可是,生活总让我分神,总来夺走一些时光,总爱捉我去应对一些琐屑,让我懊恼不已。
忙里偷闲,我陪父亲去了江边,来到长江渡口,一起凭栏运眺,看江上货船悠悠远行,拍下父亲那年迈的身影和属于我们父女的美好时光。
我们还一起去看了几处庙宇,都是古代建筑样式,全木制构造,父亲看得饶有兴致。我也借此得以从凡尘中解脱片刻,看看这方清静的世界。
最后一站是参观国立同济大学医学院、博物馆、中央研究所和梁林旧居。当我们一路走进一家青色砖瓦的幽静小院,才知是曾被人传为佳话的梁思成和林徽茵的旧居。上世纪四十年代他们中央营造社(土木建筑系)的一行人为躲避战乱迁居至此,继而展开长达七年的工作和研究,为后世留下了一笔宝贵的财富。
看着墙壁上的纪录片和那些泛黄的文献资料,父亲的眼神被拉得很远很远。他在想些什么呢?作为四五十年代出生的人,他们或许比我们更能理解那个时代。不管是抗日战争还是解放战争总会在他们那代人心里留下点什么吧?
父亲在我和婆家人一再挽留下呆了十天还是回去了。我知道我已无法再多留他一日,我理解他不愿再给我添麻烦的心意,也懂他人老故土难离的情绪。
心愿已了,走就走吧。哪怕他余生一个人再寂寞潦倒也心安理得。或许属于他的繁华已落,一切该归于沉寂。不愿被人打扰,也不愿去烦扰任何人。
或许有一天,我到了父亲这个年纪也会有如此的想法吧。
父亲一路陪我长大,我能陪他慢慢变老的日子有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