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横河镇的时候,堵了一阵子车。刚下高速公路的T字路口,右边的车一辆跟着一辆,他们去看老虎,东北公老虎东北母老虎东北小老虎。左边是通向镇子的路,两旁树笔直。这是一个夹在山中的小镇,山上的树是直接插进泥土的,初秋的风一吹,树叶变成深绿色/浅红色/暗黄色。有些树叶落在车的全景天窗,有些落在地面上。落在天窗上的滑落,和落在地上的一同卷入车轮。汽车驶进秋天的山中小镇——横河。
这个镇子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897年,听起来遥远但并非遥不可及。我姥姥的爷爷活在那里,历史和记忆总是交织的。当年中东铁路在这个镇子修建的时候,我姥姥的爷爷参与其中,20岁上下的壮小伙。晴天无云,天蓝的透亮,小伙子的脸被阳光晒的黝黑黝黑,手举大锤,起,落,铿锵有力的一击,火花四溅。这个画面从姥姥的嘴里传到妈妈的耳朵里,再传到我的耳朵时,姥姥已经不再人世。姥姥从父亲的嘴里挖出一个早已入土的故事,既姥姥的爷爷修建铁路时和当地镇子的一个小姑娘偷偷恋爱了,小姑娘其实已经和俄罗斯人在一起。可以肯定的是姥姥的爷爷是很有魅力的汉子,姥姥的父亲出生时,姥姥的爷爷为了活命,不得不带着孩子逃到山东。而后和情人再也没了联系。姥姥的父亲知道自己出身秘密的时候,姥姥的爷爷身心疲惫肉身已行将就木。姥姥的父亲从山东一步一步走到沈阳,带着姥姥的爷爷留下的一个小木箱,他知道自己的生母若在世,一定认得箱子里的东西。可兵荒马乱,从沈阳到横河镇的路不那么好走,终于扎根沈阳,和当地普通人家的女子结合,生下姥姥。
这个小木箱在我的后备箱里,随我从沈阳赶来,木头的颜色被时光一次一次做旧,上了锈的锁已经无法开启。小木箱的主人本是姥姥父亲的亲生母亲,肉身早已消散。但我相信灵魂永存,她的魂一定还在山中的镇子里,守护百年,安静等待。
我预订的民宿在镇中央,距离红顶火车站不远。老板热情好客,屁股宽大的中年女人,笑时眼角荡开几条波纹,眼神温柔朴素。老板的女儿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皮肤白的透明,眼睛蓝蓝,腰肢纤细双腿颀长。她光脚拖着鞋,脚趾露在初秋的微风里,砖红色圆领长袖外套,宽大的罩在身体上。从门外跑进院儿里,像一堵墙中央开出一株好看的花朵。老板说这是今天的客人,带他到房间去,熟悉一下环境。老板说完,用眼神和我说跟她去吧。她走在前面,头发扎成一条辫子,浅浅的黄。鞋子摩擦地面塔拉塔拉,白皙美好的脚踝在昏暗的走廊里发光。她打开门,嘎吱一声,然后回头,标准俄罗斯少女的面孔,下巴尖尖,鼻梁高高,眼眸深邃。纯正的东北话,请进。
她是混血儿。
我只能在横河镇住两晚。
房间里有淡淡的薰衣草香,蓝色床单,木色床板,米色衣柜,午后阳光透过窗,懒洋洋铺满半间房。我并没打算找到箱子主人的后人,两天时间,也无处可寻。我把箱子放在窗台上,阳光里。木箱子能看见整个院子,一棵树和一棵树,一盏灯和一盏灯,树叶被光照成金绿,被风吹起成某个角度时闪银光,黑色的灯杆,一点点锈。院子里还有一束花,开在木制圆形容器里,有些叶子败了,有些还在,有些是黄色,有些是红色。看,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回来了。
想出门到镇上转转,老板说,小伙子你去看老虎吗。我微笑摇头。那你在镇里住两天,就是想看看这个镇。‘小河,来,帮哥哥介绍介绍’。马尾趿拉着鞋从里屋出来,我知道她叫小河,她的头发在阳光下院子里淡淡滴着水珠。小河说你等我一下,要不先去教堂吧,我带你去,反正我要去教堂旁老街的婶婶家借点东西。小河甩了甩头发,水珠溅到我的脸上,清清凉凉。水珠溅到黄色的红色的败了花瓣的花上。
我跟着小河走出院子,融进镇子里。阳光不吝啬她的温度和热爱,小河不吝啬美丽的背影,一前一后。路面的灰尘扬在鞋上,一步一步。经过一间有十字架的蓝色红色房子,院子里开出许多花草和几棵绿色卷心菜。小河放慢脚步,我的好奇心使这段原本不长的路,消耗掉几倍时间。
圣母进堂教堂建于1902年,地势较高,上两段楼梯才能接近。百年前人们一步步登上台阶,心中的祈愿定是无比虔诚。教堂绿色外墙隐隐流淌出异国风情,年代久远内里早已关闭。只能围着教堂走一圈,还要避过那些拿着鸡屎黄/少女粉等等颜色纱巾的大妈手里不停拍照的手机。小河和我一起,她说帮你拍张照片吧。我用长长的单反给小河拍了几张,她羞涩,素颜的脸上嘴角上扬。头发垂在肩膀,锁骨好看的摆在脖子下方。她要去婶婶家借小推车,我也跟着去。婶婶家在俄罗斯老街上,从那块大石头往后数第五家,大石头旁五六个剪刀手五六个咧开笑的嘴等着随时冲过去拍照,大石头上五个猩红大字‘俄罗斯老街’。婶婶的院子里同样开满黄色的红色的花,几朵伸出黄色木制尖顶栅栏。一把长椅立在院外,上写‘谢谢你,让我想变成更好的人’,椅子褪了几层颜色,坐过的那些屁股们变成更好的人了没。
小河推着独轮车,我扛着长长单反。太阳忙着回家,一点一点爬到山下。小河说你是摄影师吗,我摇头。我是无业游民。小河不信,嘟起嘴努了一下。我是业余作家。小河突然惊喜,蓝色的眼睛在夕阳里蒙上一层金黄,比天边还美。你写过什么。我。。。惭愧,没出过书,写着玩而已,豆瓣,微博,头条,嗯,就这样。小河的头发也成了金黄。豆瓣也有不少好看的作品,虽然作者不怎么出名,我读过一篇‘一件关于爱的小事’,作者的结尾好棒,本来分开的两个人,在另外的平行宇宙厮守。你觉得分开和相遇是必然和偶然吗。小河没说什么,独轮车推进了院子。
‘一件关于爱的小事’正是出自我手。
敲门,小河想看我给她拍的照片。门开着,我和小河坐的很近,院子里灯亮了,幕布中月亮升起了,小狗叫,从隔壁的院子传到这里。小河的照片无需美颜PS处理,干干净净的女孩子站在阳光下的绿色教堂旁,我也被她的自然美惊到。一块好玉绝不需要人工打磨,她是这样就是这样,她是美丽的就是美丽的。我会把照片洗好寄给你。小河撇见窗台上的木箱,她眼神问我是什么。我说这里装着一个长长的故事,一百年那么长。小河用手摩挲着上了锈的锁,反反复复。隔壁客栈的狗不叫了,一帮男男女女陆续归来,嬉笑打骂声比狗叫还难听。小河拉起窗帘,关上房门,她想知道关于这个箱子的故事。好吧,那我讲给你。
房间里只有我和小河,灯的颜色和光的颜色都是暗的,我们挨着,屁股和屁股隔着一个瘦子的屁股那么远,她眼神真诚无邪,瞳孔蓝亮蓝亮,里面有我。当我结束整个故事,我们一起看向那个箱子,仿佛它会把错掉的细节填充完整。小河突然说,你就是西米吧,讲故事的方式和写作的方式一模一样。我默认。怎么会这么巧,我们是在小说里嘛。
小河走出房间的时候,外面安静,狗叫人叫都没有,只剩夜晚稀稀疏疏的声音,或许是风摇动树叶,或许是谁的魂魄归来穿过自家木门。睡下的人们进入梦里,我毫无睡意,箱子终于回到故里,它也无眠。小河说明天带我和箱子转遍整个小镇,让姥姥的爷爷重温青年时光。时代变了,高科技覆盖人们的生活,动动手指可以认识好多人。可还是有没变的,比如痴心,比如思念,比如一个走过百年的小镇。教堂还是绿色,老街每家的院子里还是开满花朵,人们还是一步一步走在街上,如火般生活。
清早天晴,小河陪我在火车站旁吃早点,她看着我吃掉两个花卷一个鸡蛋一盘咸菜一碗粥一碗米饭。我们穿过车站旁铁轨下的洞,走到小镇的另外一面。很多游人不会到这里,他们只是打卡一样在各个知名景点留影。这是针对小镇居民的商业街,只有一层高的白色平房,房顶大多生了野草,比小河年长很多。小河说这些房子她妈妈小时候就有了。苹果/大酱/干豆腐/煎饼/理发/服装/美甲/根雕/农药/公共厕所/筋饼店/歌厅/应有尽有。镇上的人普通话十分标准,我不敢露出口音,努力讲着90分以上的普通话。小河认识镇上很多人,这个有着俄罗斯面孔的姑娘叫着叔叔阿姨阿华月明,天使一样伴着我。
穿过商业街,有桥拦在水上,水是横河水,清澈见底,低处浅浅及脚面,深处过膝。河两旁是木制栈道,年久失修。路灯也成了摆设,成了黑色尖顶装饰。很多木制房子破旧成木板,岁月把他们击碎了。镇医院/镇政府/镇中心小学沿河而立。抬头有山,有鸟,有黑色电线,低头有水,有碎石块儿,有坚强的野草野花。18岁的小河化了淡妆,我看她的时候,就能看到天上的云和不远处的山,她们组成世间的全部美好。
一座老桥
走进横河小学,小河说她上小学的时候,墙还是黄色,后来褪色严重,直接漆成红色,雨季多水,红色成为现在的砖红色。小学旁是横河卫生所,三层高,门前坐着几个康复中的老人,轮椅中的老人有八九十岁,老成了一张画。陪他说话的是稍微年轻一点儿的老人,顶着标准的喜洋洋发型。小河说老奶奶是他的女儿。小河小的时候她就在医院门前陪着爸爸,都说瘫痪老人活不过三年,可都10年了,皱纹也没见多,还能坐起来,自己摇着轮椅转几圈。说到父亲,小河的眼神突然温柔,而后是漫长的向往。
我们穿过轨道下的洞,走回小镇的一面,火车站旁游人渐多,筋饼店忙的盘子飞来飞去,土豆丝/锅包肉/炸野菜从后厨直接起飞,平稳地落在圆桌上,大家把油乎乎的筋饼塞进嘴里,厨房飘出的油烟味袭击了整个小镇。小河说,我们走去火车库吧。再次经过老街,一直走到尽头,然后拐到一条僻静小路,人少。木箱子在我书包里,他一定能感受到百年后镇子并没多少改变。有的屋子倒了,新加了支撑墙;有的人走了,可总有人住在老院子里,种花不种菜,延续传统;最接近神的地方是教堂,她百年不动守护全镇,所有归来的灵魂看到她就会安心。小河突然拉起我的手,跑起来,她说突然想带你上山。小河手心的温度传到我的手心,手指柔软修长,指甲是天然色。跑起来长腿迈开,帆布鞋踩在泥土上,偶尔踩倒几棵小草,它们不会责怪她。
上山路是石凳,高低不等,小河在前,我跟在后,这条对于我来说第一次走的路小河或许已经走过千百次。小河说,她想爸爸的时候就会跑上上顶。小河不知道爸爸是谁,小河的妈妈从不提起小河的爸爸,这两个字是绝对禁止的。整个小镇和小河一样大的孩子,只有她一个人不知道爸爸是谁,在哪,人到中年发福没有。你对他是什么感觉,好奇抑或狠。不知道,我不知道对他是什么感觉,就像让我评价一个陌生人,你懂吧。我懂。父爱的缺失永远弥补不了,但血缘间的亲情又是关联着的。我可以想象百年前姥姥的爷爷独自带着孩子离开时的痛苦和绝望,当时的小姑娘是恨着他,还是长久地思念他,还是他没有生命危险就算再也不见也心甘情感,知道答案的人早已入土。小木箱子随我上山,颠簸,他有很多话想讲给小河听想讲给这个镇子听想讲给佛手山听,我感受得到。
终于上到山顶,避开杂草小树,尽我所能望向整个横河镇。绿色尖顶教堂,红顶火车站,方型烟囱,一条波光粼粼的河水穿镇而过。小河的手指引着我一个一个寻找,一个一个辨认,我们拉在一起的手分开了,没人提起,可都记得。小河最后指向火车库,顺着她美丽的食指,看,那里。15个火车库成扇形排开,一个挨着一个,15条轨道通向一个转盘。一个黑色的巨大火车头孤单地卧在铁轨上。
百年前,镇子里的小姑娘穿着蓝布衣,绣花鞋,一步一步经过。小伙子粗眉大眼,老虎一样的手握着大锤,一下一下打出火花儿。小姑娘被火花迷住了眼,小伙子的笑容漫山袭来。后来他和她抱在一起,夜色里,月光里,一棵树的影子里。所有的初见都一定美好。
小河坐在山顶的石头上,我坐在小河身旁。想起了《黄金时代》里野合的画面,人在天地间极易放开自我。我把木箱子放在石头上,小河想知道里边锁着什么,我也想知道,但更想留住百年时光,或许是小姑娘的一缕黑发,一块浅色的肚兜布,一纸他为她写过的欢喜。我想让姥姥的爷爷好好看看横河镇,尤其火车库,那里是开始,是念念不忘。那里走过一个小姑娘,来往过数不清的火车,车头冒烟,小姑娘踩在铁轨上,崭新的,小姑娘笑起来和太阳一样,小伙子的心就融了。后来小河依偎在我的肩膀,太阳还很高,她的头发划过脸颊,我的手落在她的肩膀。草木花树全然自顾自开,百年前的佛手山还是佛手山,横河还是横河,横河桥稳稳地连起两岸。小姑娘仍然依偎在小伙子的肩膀。直到太阳下山,太阳落在树枝上,小姑娘落在了小伙子的怀里。
我们没能等到太阳下山,我们比太阳早一步下山。走向火车库。
火车库全称中东铁路博物馆。
我抱着小木箱子走在铁轨上,小河跟着我,用鞋尖踢走一枚小石子。后来我们牵起手,每人走在一条铁轨上。斑驳的轨道中间铺满砂石,他们不言不语,却可百年不变。小伙子抬头看到小姑娘,汗水落到泥土里,嘴角咧开成弧形牙齿黑黄黑黄的立在嘴巴里。后来每次午休时,小伙子都偷偷钻进树林,开工时再钻出来。嘴里嚼着,吞咽着。心里的小花悄悄开着。小伙子不知道小姑娘已经和俄罗斯男人在一起了,小姑娘是不情愿和俄罗斯人在一起的。他们抱着,衣服散落在草叶上,草叶上的水汽打湿了衣服。小伙子的头上有月亮,那天是八月十六,月亮亮的大的惊人。小姑娘害羞的开心的留着眼泪和汗水,十根手指紧紧的抱住小伙子结实的后背。那晚之后,小姑娘的肚子里多了一个小生命。小生命的名字叫十六。
我把小木箱子放在铁轨上,这是他最后一次敲击铁轨吧,没有火星四溅。小河说,我喜欢不一样的男孩子。男孩子看到小姑娘的肚子大了,俄罗斯男人也看到小姑娘的肚子大了。他们都以为是自己的孩子,直到孩子出生,一个生龙活虎的胖小子。俄罗斯人看到男孩的脸,气的打碎了家里全部盘子,金属和木制盘子保住性命。小伙子抱着几个月大的男婴,偷偷跑出小镇。小木箱子安静地立在铁轨上,我和小河也坐下。小河说,你和别的男孩子不一样。
民宿老板看到我和小河一起走进院子,我们没牵手,整整走了一天,她摇头叹气。我说老板,谢谢你们,明早我就得走了。老板微笑点头。我喜欢这个镇子,她能留给我很多美好的/意外美好的回忆。小河转头看我,我穿过走廊走回卧室,踢翻了一个空瓶子。
夜晚很深的时候,敲门声。不想打开,我知道这是一扇没有结果的门。我还是打开门,让小河进屋坐在沙发上。她穿了一件紧身T恤,浅浅的粉,她的皮肤是浅浅的白,包裹瘦弱柔软的身体曲线,一条十分美好的曲线。我们没人说话,眼睛里瞳孔里都有一个人,一个我和一个她。小河的头发束起来,扎成一条马尾辫子。小河走进窗台,一只手放在小木箱子上,轻轻地摸。她的肩胛骨是两只翅膀,随着身体起伏,开始抖动。小河是天使呀,是可以飞起来的。我从后面抱住她,鼻子埋在她的头发里。身体贴在她的身体上,我们还是没人说话。她的身体抖动更加厉害,我只能把她抱的更紧。窗帘拉上一半,能看到外面的院子,两盏灯亮着,一盏黄色,另一盏是更昏的黄。一只狗梦着,是小镇外绿色的蓝色的灰色的房子。一束花开着,开成夜晚和离别的颜色。小河拉上另一半窗帘,转身,抱紧我。十根手指分开,插进我的肉里。
小伙子和小姑娘在镇口告别,是夜,月亮亮的,挂在天上。小伙子背着孩子,用红色带花的布头绑在身上。小姑娘说你一定要把孩子带大。那你怎么办,他会对你怎么样。他不会对我怎么样,他会对你怎么样,你快跑,他疯起来谁都拦不住。我不怕他,洋人怎么了,大不了和他同归于尽。小姑娘一个耳光,落在小伙子左面腮帮子上。火辣辣的,温柔的,这是小姑子和小伙子最后的身体接触。还有一种可能,他们抱在了一起,和第一次拥抱不同。小伙子紧紧的不想放手,小姑娘推开他,亲了下背上孩子的小脸,粉粉的,睡的香甜。小姑娘眼神坚定,她说好好把孩子养大,给他再找个妈妈,别让他知道我,你也一样,忘了我,今夜。小伙子离开了,粗壮的汉子落泪了。红色带花的布块儿消失了,小姑娘落泪了。
小河抬头看我,我们的身体分开一条缝隙,窄窄的。我胸前湿了一片。
小河说,遇见喜欢的人多难呀。
早起离开,我和民宿老板告别,老板说,小伙子,谢谢你,你是个好人。
小河没送我。我开车离开小镇,速度很慢,火车站/黄的墙/院子里盛开的花朵/都缓缓在反光镜里变小然后消失。我突然想起小木箱子落在了窗台上,或许是故意为之。我留了张字条在箱子上。
开车经过加油站,右转上高速,一片树叶飘进来,落在副驾驶座位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