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医生从医时间不长,见事不少。所以说,医疗真是个长见识的行业。既然打算坚持日更,就写写医患各种事吧,不一定有趣,不一定新奇,自觉值得一提吧。
小医生初从业,懵懵懂懂跟着老师学习、管床,算得上吃苦耐劳、热情满满。某个忙碌的急诊夜班,电话突响(不得不说急诊室的电话与科室真是般配,无论是铃声还是通话声音都称得上震耳欲聋,绝对不会给你找借口的机会)。离电话最近的小姐姐利落接起,所有人清楚地听见电话对面男性声音里的着急与暴躁,说是有人受伤,胳膊出血,他们正在路上,马上就到,勒令我们准备好抢救。医生能理解家属的着急,态度不予计较。然后小医生激情满满地跟着老师和护士姐姐严阵以待,抢救设备妥妥到位,就等伤员。然后电话又响,小医生一把接起,是另一医院的救护车司机,说是某修车厂多人受伤,他们在现场,重病人已带走,还有骨折者数名,但是没法运送这么多人,希望我院派车派人。老师环顾一圈,除了小医生个个低头,老师拍拍小医生:“去吧,没事,固定好了带回来就行。”小医生出车,满怀遗憾,毕竟要错过一次抢救,多么宝贵的经验呐。驱车十余分钟到达目的地,重病人的确已带走,小医生只看到一片血泊,无暇细看,急奔往剩下的四名伤员。一名女性患者相对最重,多处刀划伤,还好出血量不大,紧急包扎止血,女士说刚才被接走的是她丈夫和儿子,不放心,一定要跟着去。多人解释两人伤势重,该院急诊科人员恐难兼顾,该女士仍强烈坚持,时间宝贵,不能多做争执,该女士自行打车追去,剩下三名伤员全部由小医生带走。还好三名伤员生命体征平稳,无明显出血伤口,初步考虑两名男性患者软组织挫伤,女性患者左下肢骨折,不算太糟。
考虑患者人数多,小医生给科里拨了电话,准备向老师报告情况,同时商量怎么协调出足够的留观床。然后就听到了对面接电话的姐姐愤怒又委屈的声音:“咱科刚刚被砸了,哪还能管病人,爱送哪送哪吧!”小医生毕竟是小医生,资历低、经验少,顿时无所适从。然而司机大叔淡定地让小医生不用操心,继续直奔回科。尽管有心理准备,一下车,还是被惊呆了。急诊科门口多辆警车顶灯闪烁地人眼晕,急诊大门塑料门帘上染着血迹,往里走,路上点点血迹延伸到处置室,护理站桌椅东倒西歪,电脑在地上摔得七零八落,纸张满地飘落,医生办公室也是一片狼藉。我的老师还在处置室满怀悲愤又一丝不苟地缝合,前面的小姐姐头发凌乱地坐在值班室哭,对班的几个护士姐姐红肿着脸、捂着肚子的、揉着胳膊的,都在垂泪。然而,二、三线的大夫、护士已经顶上来了,顾不得表达气愤与伤心,又处理着接踵而来的病人。小姐姐说,打砸的就是老师正在缝合患者的家属,四个年轻男人,醉醺醺的,其实出血量不算太大,来了就缝合。护士姐姐要求家属去补挂号,在排队过程中与前面排队者冲突,护士姐姐劝阻时同样遭殃,然后整个科室都被殃及。那一刻,真的忍不住眼泪,悲愤、难过、又感动。无论患者家属做了什么,我们救治的双手不能有片刻停顿,并且前赴后继。
打砸者被制服,警车陆续开走,一切又重归忙碌。
第二天早会,小医生从主任那里知道了事情来龙去脉,不禁一身冷汗。原来,打砸医院的年轻人便是修车厂持刀伤人团伙,拉扯过程中其同伴也受了伤,开车离开时故意撞了闻声去帮忙的几位邻居。却在慌不择路下,把凶器和车牌丢在了案发现场。坏消息是:送往外院的两名男性伤者抢救无效,全部死亡。
小医生忍不住地想:如果她在凶手离开前到了案发现场,会不会也是屠刀下、或者车轮下的无辜者?如果不是小医生出车或者是早回科室几分钟,会不会也是被拳脚相加的受害人?如果不是刀被落在了修车厂,整个科室又有几人会丧命?虽然后怕,但毕竟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没有如果。那么,那个同时失去了丈夫和儿子的女人该是怎样的伤心欲绝?
小医生从来都不敢低估人性的丑恶,可是人世间的丑恶总是能刷新下限。并且在生命面前体现得淋漓尽致。经此一事,终生谨记。救人要紧,救己为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