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是出生在城市,也没有出生在农村,我甚至不是出生在城乡结合部。
我在成为一个小镇青年之前离开了那块出生和生长的地方,之后就很少回去。就像我出生在一个尴尬的年代一样,我出生和生长的地方同样存在着这样尴尬的魔性。
那个小镇在我生长的那些年里也快速地成长着,有了自己成熟的产业,很多生意人都发了财,我爸妈有知识有文化,在国有企业上班,后来都下了岗。我一直无忧无虑,没有什么物质欲,唯一担心的问题,小的时候是练不成盖世神功,后来就是担心热爱的姑娘不喜欢我。
我已经丢掉了我幼小时期的记忆,曾经我试图从我女儿的眼睛里寻找那些被我丢掉的世界的样子,但一切似乎已经全都不一样了。我女儿甚至没有穿过开裆裤,没有用过需要洗的尿布。
而我,甚至都不记得从小到大有过什么玩具。只有在四年级的时候,因为考了两个一百分而得到一个“小霸王其乐无穷”的奖励,导致我差点成了一个游戏宅。
玩游戏的时候都是孤独的时候,我享受这种孤独,很长时间里,网游没有兴起,我都是一个人玩游戏,后来就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看书写东西。所有80后都有差不多类似的独处时光,我并不算孤僻,除了一个人的时候,就是跟一群人踢足球或者打篮球。后来住校了,就跟着一群人喝酒吃肉,称兄道弟,也一起打过架,进过保安室。
不是孤独就是盲从,我们总是来往于两个极端,找不到自己的位置,甚至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真正的朋友。在那个尴尬的年代,同性被扭曲的自己排斥,异性被扭曲的世界排斥。小时候那些所谓的朋友,当我想起他们的时候,同性的都失联了,异性的都嫁人了。
小时候我从来不看教材之外的书,尽管现在连教材也不看了,但我一直觉得我视野很宽,跟我的牙缝一样宽。我有个同学像百科全书,总是炫耀他的知识,我一直当他傻逼。后来我自己也想写书,以为活了那么久,不用学习了,可以开始搞创作了,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开始学习过,而我的视野,也确实只有我的牙缝那样宽。
我几乎不喝咖啡,我偶尔喝酒。我酒量不算好,但几乎没怎么大醉过。我总是会找好醉与不醉的临界点,在那里,我会找到另一个自己。
我看的书少,走的路更少。一直到大学毕业,我都没有去过离家200公里以外的地方,最远只去过上海。我对远方没有向往,比对物质的欲望更低。
我爱吃大葱大蒜,我不爱吃甜食。我有还算不错的朋友,我没有过爱情,那种你们认为的爱情。我喜欢浪费一个不被打扰的下午,用来喝茶和发呆,或者洗几件衣服,做点吃食。我不喜欢看日出日落,尽管我也承认它很美。
看到一片树叶落到地上,有人想到了牛顿,有人想到了情怀,我想到了保洁大妈。
我不喜欢动物,不喜欢小孩。我不喜欢看书看电影,不喜欢画画,甚至不喜欢音乐。我也不喜欢写诗,不喜欢讲故事。肚子饿了我喜欢吃饭,吃饱后就不喜欢了。于是我就怀疑我是不是真的喜欢吃饭。
我喜欢打篮球,只是打了多年了无长进。就像我练了四年的美声,跟帕瓦罗蒂的差距仍然一样大。
我没去过大理和丽江,但我去过西湖。我在西湖的苏堤的堤上用石头写过几个字,比“到此一游”还要傻逼。
我绝望过两次,第一次我就这样躺在床上昼夜思考,挤出牙缝的视野带走了这次绝望。第二次也是这样躺在床上,多半是在深夜,绝望没有被思考带走,而是被人带走的。这是我活下来的秘密。
某天起床的时候,我重新相信这个世界有老人与海,有牛顿和梵高,有雷电和风雨,有吃不腻的次坞打面,有吃不完的扬州炒饭。
我不是一个文艺青年,
我是一个生活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