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拉林场食堂里面，吃饭的人屈指可数，杨晓敏订了四个菜，又买了一瓶酒，把我和冯军叫了来。穆焕叔没来，估计是有意让杨晓敏省点钱吧，所以他拒绝了杨晓敏的邀请。

    杨晓敏笑吟吟地给我们满了一杯酒，自己也倒了半杯。

    “老同学，你来林场几回了，我还没有请你吃顿饭，今天补你一杯酒，怎么样？”

    “客气了吧！我以后就是你们哈拉林场的常客了，如果每次见面你都请我，还不把你吃穷了！”

    “哈哈！你想多了吧？我可就请你这一次啊，别想下一次了。”

    “哈哈……下一次我请你，你来不来？”

    “来，当然来。你天天请我我都来。”

    “好！真够意思，我准备在以后的日子里每天都请你……来，女中豪杰！咱们干一杯”

    “哈哈……什么女中豪杰，我只喝一口陪你。”杨晓敏笑眯了眼睛。

    就在这时，张强主任端着一盘菜走了过来。

    “给你们加一个菜，让你们尝尝林场的酱柳根，这鱼是庄志的功劳，上回检查小班号时，庄志说溪流里有鱼，这回果然弄回来了。快尝尝！”

    张强主任客气几句后被让坐了下来，我为他斟了一杯酒。

    他还没坐稳就宣布到：“今天你们回家的人不用着急了，放心喝酒吧，小火车被雪阻滞晚点了两个小时。”

    刚说到这里，又见王副主任找了过来。

    “谁请客呀，挺丰盛的呀”

    杨晓敏见状赶紧说。

    “王主任，你也坐下来喝一杯吧，没有外人，这是我同班同学。”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王副主任大模大样坐了下来，用筷子挟了一口鱼。

    “好吃！还是溪流里的柳根鱼好吃，这个庄志真有两下子！”

    我也跟着挟了一根，放在嘴里咀嚼，味道确实不错，但和穆焕叔做的酱柳根比起来还是逊色很多，主要原因是佐料放多了，夺走了鱼的鲜味。

    “晓敏啊！我们这一代人和你们比不了了，不像你们这代人有知识、有理想、有抱负，我们都是泥腿子出身，当时来到大兴安岭，只为国家的一声召唤，便把一腔热血洒向林区，爬冰卧雪十几年，只想着多为国家采伐木材，但是随着科技的发展，我们落伍了，林业生产出现老思想与新科技的冲突。”

    张强主任煞有其事地喝了一口酒，又娓娓讲到: “除了科技日新月异带来的冲撞外，还有就是老体制和新生的投机者的矛盾也困扰着我们这代人，一面是林业工人安分守己的工作，另一面是包工头大张旗鼓地捞钱。”

    张强主任的话我不置可否，只能点头表示在用心倾听，见酒喝干了，又给他续了一杯。他谈兴正浓，又接着说。

  “现在，摆在林业生产面前最大的矛盾还是你们新生的年轻人和我们老营林者在营林思想上的矛盾，这种矛盾我能看到，但是我做不到了，那就是你们这些有知识的新一代接班人，更加看重生态系统的建设和对森林的合理利用。”

    “这些天，我也想了很多，虽然还没到盖棺论定的时候，我也觉得我老了，跟不上形势了。不管历史会怎样评说我们，我都欣然接受。但我绝不会像其他林场主任那样压制新的思想，反之，我会鼎力支持你们的工作，支持你们那些切实可行的好想法。”

    张强主任的一番话把杨晓敏说得面色红润，显然，在她内心里有些激动的情愫在游荡，我为了转移注意力，以免杨晓敏的神态被发现，故意给张强主任鼓起掌来。

    王副玉任在一旁没说几句，但是倒酒和补充张强主任讲话的工作做得极其到位。

    这顿饭吃的时间不短，大都是听张强主任在发感慨。当我送杨晓敏去小火车站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雪还没有停，远远开过来的小火车在车站明亮的灯光下，看得清清楚楚，车头前面被冲溅而起的雪粉足有两米多高，向两侧路基散去，看过心里不禁惴惴不安。我用手拉了一下杨晓敏，小声说到：“今天你别回去了，坐这车太危险了。”

    杨晓敏嫣然一笑。

    “没事的！你放心……等我回来吧！”便毫不犹豫上了车。

    雪又连续两天没有停，并且刮起了大风，足有八级，肆虐的北风如龙腾大海，瞬间就把朦胧美艳的雪山、雾松刮成了波涛翻滚的“海洋”，“海平面”上，到处都是飞涌的雪浪相连。大树在劲风里扭动，远处不时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

    这两天我除了反复阅读《岳飞传》外，还帮着穆焕叔清理林场到车站的雪道，感受一下在凄厉的白毛风里劳动的状态，心里还隐隐想着杨晓敏走在我清理的道路上奔向林场大院的情景。清雪的过程中我发现：地平面上的雪少了，原来过膝的雪面现在只到大腿肚了，但是比以前坚硬了很多。有很多雪被刮到了山谷和溪壑之中，那里很可能有超过一人深的雪窝，人若掉进去绝对是一场灾难。

    这两天，坐在穆焕叔的宿舍里，我想家了，想象着小镇笼罩在风雪之中的样子；想象着北山靠山河被冰封后再被雪裹住的样子；想象着母亲和弟弟、妹妹清扫积雪的样子。说我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一点也不假，因为在我心里总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很多牵挂。越是离得远牵挂就越甚。一但见面了，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

    天终于晴了了下来，经过这场雪的洗礼，外面的世界与之前相比有了天壤之别，气温大幅度下降，再也看不到枯黄的秋草了，也看不到灌木上摆动着灵性的衰叶了，一切都用银白色来诠释着。

    这场风暴过后，又一场“风暴”拉开了序幕，这就是森林采伐风暴。

    早晨，杨晓敏背了一个斜挎包从小火车上走了下来，在她的身后，王凯、穆小天等众人也陆续下了车，接着芈天来带领一众人由另一个车门也出来了，还有尤宝山的人马也相继下车。随后又一伙人也鱼贯而下，我一眼便看见其中有四位知命之年的阿姨，头上带着颜色不同的头巾。为首的一位阿姨身高马大，面带日久年深的笑容，加上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一看便是久经风霜、性格刚毅的女人。其他三位也都是身体健硕、器宇不凡，强势外溢的人，她们四人提着两个丝袋子，两人一个，向林场大院走去。

    不用问我也猜到她们是谁了，她们就是木楦厂的归楞模范，人称穆桂英在世的那几个老太太。

    以前只是闻名，今天才是目睹了她们的真容，有可能以后还会在一起打交道。

    正在我走神的时候，一个人在后面拍了我肩膀一下，我一回头，正是刘进才，身穿一件军大衣，裹得严严实实，怕冻死似的。他的身后是陈主任、李志强等人，另外电工王杰也来了，还有两个陌生的面孔。每个人都带着大包的行李。

    陈主任走过来问我，“山场怎么样？道路开通了吗？”

  “这两天我没有去山场，估计都被大雪盖住了，道路没啥问题，因为林场的拖拉机今天早上前去开道，车辆基本上可以顺利通行”

    “那就好！一会儿我们联系林场，让林场的车把我们送到帐篷里，走吧，先到林场等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