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么多年也厌倦了、厌倦了人和人的交往,厌倦了不断有人打开我的房门走进我的房间和我做倾心之谈。我愿意自己是不为人所知道的,就如同存于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阿猫阿狗那样不为人所知道,用不着同谁攀谈。当九月桂花开得正旺味道正浓的时候,我愿意就呆在树荫下,不看行人的身体是如何在太阳底下变形又如何恢复原貌的,就单闻闻桂花的味道,单方面告诉她我嗅到了她的味道,知道这是属于她的收获,她用不着回应我。
时常怀有愧疚,这是不愿同人亲近的最大缘由。愧疚令我常常走路低着头、凡事拿不定主意,为了稳住自身还要不断为自己鼓劲,对了错了主意先拿下来是要紧事。这愧疚源于干错过一些事,源于错误的替自己的人生做了向导,源于走过一些弯路,趟过一些浑水。
倒也不是犯了什么天大的有违道德伦理的过错,只觉得这些年下来对自己的约束太少,鸡毛蒜皮的事却看得太紧,近几年虽有些长进,可人还是固态的,滚到油锅里还是有些不开窍,走在街上,单从四肢和走路姿态就能看出这个人的不开化。好不容易七经八脉忽然打通了,也已经走到中年人的边缘。
要说一个人怎样成长上来一路到今天的,应该专开一个茶话会,茶话会的主题就叫:一个比一个惨茶话会,讲人生经历和大道理,我想人人都是导师,都有一肚子苦水要吐,那么就单开个茶话会,比比童年惨痛的经历、比比少年曲折的情感史、比比中年生活的一地鸡毛,惨比完了茶话会结束,心理问题好了一大半,瞧,茶话会发言的人一个比一个惨,东家自幼丧母、西家遭继父虐待,南边北边通通没一个人过得顺畅的、心里顿时好受了,迈开大步继续新生活。
可是,要生活就要经历就势必有一些情绪积累,不是一次茶话会,一次倾心之谈能就此断根的,听得多了话在耳边满出来,一阵风的功夫也就散了,人还是那个封闭的旧状态,生活的问题还是要回过头来由自己做了断,该剃掉的部分手起刀落、该纠错的部分闭着眼睛对自己下狠手,好像自己是砧板上的鱼,这条鱼需要改刀、去鳞,需要剃掉多余的刺,目标:下锅蒸熟,入口爽滑,这是生活以后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