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终于在今天开始正式的入冬了,如同往常一样,以细雨蒙蒙的天气,预示着冬季的到来。江南的冬季,雨天比较多,而且是以细雨为主,让人想到了戴望舒的《雨巷》,撑着油纸伞如同丁香花一般的姑娘。其实,在江南,现在很少见到油纸伞了,在我小时候油纸伞还是每家每户都有的,那个时候,很喜欢下雨天,可以撑着大大的油纸伞,漫步在雨中,有一种朦胧美。不过马先生和冯女士就比较讨厌下雨天了,因为这样会让他们上下班很麻烦。记忆里,小时候下雨天,如果马先生或者冯女士不忙的话,会骑着车带我去玩,他们会把我罩进大大的雨衣里,我会抱着他们的腰,然后一路上唱着儿歌,看不见路,只听见车轱辘行进在路上碰撞的声音,还有雨打在雨衣上的声音。虽然看不见路,但是很安心,因为知道有他们在,他们会带着我去我想去的地方。下雨天,是我从小就喜欢的天气,因为留给我的记忆都是美好的。尤记得,小时候的家,家边有一个小池塘,下雨天,如果运气好的话,在池塘边的一个疏通的小沟壑里会抓到鱼。小小的人,抱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连伞都不记得拿,在雨中奔跑回家,仰着灿烂的笑容,眼中好不得意。那个时候有谁会想到多年后,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会独自面对那么多苦难,会去承受不是她那个年纪该承受的一切。只能说,世事无常,人生有太多不确定。
马先生在生病的后期,需要依靠氧气而活了。我和冯女士都以为他撑不那个暑假了,可是他真的很坚强,真的很努力的想要活着,所以撑过了那个炎热的暑期,只不过,后来需要戴着氧气罩活着了,一旦离开氧气罩就不是很好了。他,戴上氧气罩的那天,我在,我就在他身边,是我亲手给他戴上的,但是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不是我替他摘下的,这是后话了。我当时想的是只要能让他活着,戴着氧气罩生活就戴着吧,至少命还在,人是活着的。马先生当时说了一句“这个氧气罩怕是要等到他死后,才能够摘下来了。”当时的我,听完这句话瞬间就不行了,眼泪就流出来了,第一次,真的是马先生生病以后第一次在他面前哭,哭的不能自己。马先生看着我,也哭了,那样的场景至今还在我的记忆深处,他伸出他那双干瘦的手,摸着我的脸,擦拭着我的眼泪,我跟他说,我不想他死,如果这一生他依靠氧气能活下来,那就一辈子戴着,至少我还有父亲,我还能喊“爸爸”这两个字。马先生,因为戴着氧气罩,说话很不方便,很慢很慢的说“我也不想,但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我只能尽我的努力争取活的久一点,你终归是要没有父亲的”。房间里,回荡着我哭泣的声音,那个午后,阳光照进房间,很温暖,可是我一点也感觉不到阳光,只觉得一室的阴冷和内心一片悲凉,我在那个时候明白了我的自欺欺人,明白了马先生如此艰难活着的心酸。马先生又何尝不是,他其实很明白自己的生命的旅程快要到达终点了,可是他还有好多事情没做,还想多陪陪我和冯女士,所以他说他尽力争取活久点,活久点,能让我们多看看他,能让我还能拥有父爱更久一点,让我还能叫“爸爸”这两字。至今,我依然记得那日马先生那双红肿的眼睛,那双黑眸里透入出来的不舍,难过,和对我深深的歉意,可是他又怎么会知道我不需要他的歉意,因为该说对不起和感到歉意的那个人应该是我,因为他是为了我才这样的,为了我才躺在床上,依靠着氧气如此没有尊严的活着,我是造成他这样局面的那个罪魁祸首。
那时,阳光灿烂,你们还在,我很快乐,很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