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救命的一指禅
人生在世,啥都得经历经历。谁能料到,上周六 老舅的“一指禅”,救了我一命。
腹痛一年有余,因为部门人员不足,一直畏疾忌医得过且过能拖则拖。每日病怏怏的强打精神工作。
上周六晚,与表姐约好一同去看望老舅和舅妈,周六因为加班,早上和中午吃了泡面。下午4:00腹部疼痛开始厉害,但我仍然觉得挺得住,告诉自己“要靠意志力战胜疼痛”,甚至一度脑海中还闪过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名著。
晚6:00,下车,已经汗湿透背,双股战战,难以正常步法行走,遂以多年腹痛练就之蹒跚步履、小碎步大挪移等步法前行,最终以20分钟走完200米之漫漫长路,且脑海里满是舅妈给准备得猪蹄、酱鸭等美味在麻痹着腹痛神经。
到舅舅家后,在沙发上坐定,努力佯装若无其事,怎奈五官七窍偏偏各有自己的主意,把我给出卖了。舅舅问我“病了?” “嗯…” “哪里疼?” “肚子” “哪个部位?” “胆囊…哎哟…炎” 我还没回复完,舅舅的一指禅已经不留痕迹的在我阑尾部位猛地戳了一下,那一瞬间我的大脑是一片空白,我对疼痛的认知有了新的高度。0.5秒后,我回过神来,涕泪并流的看着眼前这个睿智又带着些狡黠的小老头,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你这不是胆囊炎,而是阑尾,看情况不是穿孔至少也是急性发作,必须去医院!现在马上走!” 舅舅这句斩钉截铁的话,使我现在得以写下这些经历——哪怕还在病房里。因为我本来想当晚坚持着聚完餐,而后回家。如果真是这样,独居的我,恐怕连面对结果的机会都没有。
急诊、彩超、CT、会诊。【慢性阑尾炎急性发作+阑尾穿孔化脓+腹膜炎】
“恭喜你小伙子,成功练出了内丹!阑尾撑大石化,长度7.5CM,直径1.4CM。”
“医生,实际上我当过兵,这是一颗没取出的子弹”
“哦?是吗?哪国的子弹是粪石做的?”
这医生是一点脸都不给留呀…
“急诊转住院,炎症太厉害,满肚子脓血,白细胞21000,今晚彻夜输抗生素,明早手术!”
“太突然,能不能明天再来办住院?”
“不行,晚来半个月就挂照片了,还不知道严重性!”
这医生…还真是心直口快…
半小时后,我躺在了第一住院部的35号病床上。左边床是心梗患者,右边是个胃癌晚期。我这半个月要跟他们呼吸着同一个房间的空气,心里涌现出三个字母MMP…
第二章,术前的复检之夜
住院安顿好,老舅和舅妈坐在病房的沙发上喘口气。门口呼啦啦进来一群人直奔向我。
“你好,我是小花”,随着话音,一个眼镜男突兀的把脸凑到了我的跟前,眉开颜笑。 “我草!” “不,你不姓草,你姓董,急诊已经把你的资料给了我”眼镜男一边说一边打开了手上的文件夹,“我是你的主治医生花xx,我们来术前复检,请配合一下”。
第一感觉,这个年轻医生有点贫。
“急性阑尾炎?腹膜炎?”
“ye…yes”
“病人容易情绪紧张,记录一下”
“我没有!只是你刚才吓到我了!”
“情绪偶尔失控,记录一下,通知麻醉师”
“我没有,你…”
“衣服脱了”
“啥??”
我环视一周,MD除了这个叫“小花”的主治医师,其他都是女护士和女实习生…我犹豫了
“看什么?光屁股男人她们见多了!快脱吧”
“老师…是光屁股病号见得多”一个怯生生的女实习医生说
“没区别的。35床,赶紧脱,我要给你复诊,时间就是生命!”
羊驼!我一边心里不爽着,一边把自己剥成个煮熟的鸡蛋,然后把胴体害羞的舒展在医生们面前
我听到了医生群中有一波叽叽喳喳的小波动
然后是花医生的吼声
“35床,正常躺着就行!”…
“应激性疼痛,阑尾炎的典型表现!看到没”
“左下腹柔软无痛感,右下腹硬邦邦且对按压 痛感明显,腹膜炎典型表现!看到没”
“脐周不硬,肠道没啥问题”
“血压120 80”
…
一番折腾,按的我死去活来。结束后,9瓶抗生素单子挂在了床头,每输一瓶护士会划掉一瓶。
在此感谢一下王鹏兄弟,彻夜陪伴我,每一瓶水输完了都及时呼叫护士来换,还通宵达旦的陪我聊天,使我在第二天手术没开始麻醉时就已经进入深度睡眠模式。发自内心的感谢。
就是有一点不太好:每次我回过头,总是发现胃癌晚期的那个病人从他阴暗的床上射过来的幽怨眼神……(其实我俩声音特小,而且这个眼神我并不确定。也许是我自己内心的道德感反噬所造成的错觉)
第三章,自作自受的术前
翌日,7:30,一名女护士拎着一个小盒子,来到了我的床头
“35床,9点钟手术,我现在给你备皮,你准备一下”。
我起身准备去小解,却被她按在了床上。
“备完皮插尿管,插完管想怎么尿就怎么尿”
“插了管怎么有现在尿的舒服?”
“你尿干净了,我怎么判断管子插没插好?”
虽然没太懂,但是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我正在咂摸着她这句话,突然她的手就扒开了我的病号裤,我尼玛!!
“你干啥!?”
“给你备皮啊,我刚来不就说了吗?”
“备皮你扒我裤子干嘛?”
“备皮就是把那里的毛毛刮干净啊,还有插尿管不也要脱了裤子才能插吗?”
我才反应过来,这是要 王元鹅 啊,而且最惨的是我还花着钱…
“把你们花医生叫来,让他给我备皮插管吧,女的弄我紧张”
“你放松不要紧张,我是专业的,就是个简单的备皮插管而已呀,不痛不痒,一会儿就好,我做过的病人没有1000也有800了”
女护士还在叨叨的说着
“女的做不行!赶紧换男的来!不然我不做手术了!”
我有些急了,隐私部位被一个陌生女人握在手里谁受得了?更何况她手上还特么有把刀(剃刀)
“大老爷们这么害臊,是你没见过女人还是我没见过男人,等着吧…”
女护士嘟嘟囔囔的走了出去
…
花医生给我备皮、插完导尿管后,表情怅然若失又若有所得,直勾勾的盯着远方,虽然我下面已经痛的像要劈开来,但是还是捕捉到了他这一变化。
“你丫想什么呢医生?”
花医生不语,踱步走向房门,临了站住脚,头也不回的说“这是我第一次给人备皮、插管,请担待…”然后低头疾走。
我特么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疼了!
唉,矫情的代价,自作自受!
就这样,我90度岔着腿,拎着尿袋,像螃蟹一样自己走到了手术室。
第四章,手术日
“35床吗?请进来,家属在外面等着!”
手术室门口一个小护士接待了我。
忍着剧烈的腹痛与尿管的极度不适,我靠在手术室门口的墙上,弯成一个大虾米状艰难的套上了塑料鞋套,护士给我带了个发套,然后搀扶着我走向了1号手术间。
手术间内比较简单,一张手术台,一台无影灯,一部带着6个分屏的监视设备,一个器材架,几把闪闪发光的钢凳子,再无他物。跟我在电视里看到的高科技手术室一点都不像,简陋。
“哎护士,就这么个简陋的手术室吗?你们这好歹也是省级前十的大医院呀?这靠谱吗?我可是没少花钱啊”
说实话我有点慌。
“35床老师,您的这个手术比拉个双眼皮还简单呢,你想要多复杂的手术室呀?古有温酒斩华雄,今天温水切阑尾,不信您倒杯热水放那等着”
我看了看自己手上提的2L的富光杯(暖手用,医生不让喝水,但是肚疼到双手发凉),心想姑娘你真逗,我这一杯水,到晚上都不定能凉…
“好了35床老师,赶快把个人物品放旁边桌子上,然后去平躺在手术台上,我给你再做一遍术前检查,等主任换完衣服就开始手术了”
护士不由分说的拿走了我的水杯、眼镜,然后架着我上了手术台。
血压、心跳、既往病史、是否进食及喝水…又进行了一遍测量及盘问,然后是安静的等待。
也许是我太胖,老感觉手术台窄,像熨衣服的台子,终于忍不住向护士提出了我的担心:“妹子,这么窄的手术台,我不会突然掉下来吧?”
“不会的,我们会把你绑在上面进行手术”
绑…在上面…,我怎么突然联想到了杀猪…
不过这种心理我懂,人们对于未接触过的事物总是充满疑虑及恐惧。
但是懂是一回事,做到不怀疑不恐惧,又是另外的一回事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就是人性。
门开了,全副武装的主任和麻醉师带着几个助理医生一起走了进来,几个助理开始固定我,麻醉师抓住我的右手放在手术台的右翼上,一边动作,一边跟我聊。
“看您这肚子,酒量不小吧?”
“还行吧,呵呵”
“巅峰时期不得过两斤?”
“没有也差不多了”
“说说你的故事吧老弟?”
“有一年冬天,外面大雪纷飞,我和…………”
正准备高谈阔论一番,眼前一黑,被麻倒了。
朦朦胧胧的再次醒来,已经在病房的床上躺着了,我迷迷糊糊的睁开一条缝,看见一群黑影围着我,隐约感觉有个人在啪啪拍我脸。
“哎,醒了醒了”
“睁眼了睁眼了”
“醒了就好,家属看好,两个小时内,不管用什么办法,千万别让睡觉!睡着容易出事!”
我听了这几句,又想睡过去,却又被人啪啪的拍脸,我努力睁开眼睛,却也看不清周围,感觉在海底一样,眼前只有隐约的光亮,想说话,一点力气都没有,想动一下身体做一下回应,却像深陷海绵。
我能做的,就是瞪大了本来就小的眼睛,告诉他们我没睡,别拍了。
可是我居然能睁着眼失去意识。
就这样,手术完的第一天,我在睡与不睡之间挣扎着度过,一地鸡毛。
第五章,术后艰难的恢复
术后第一天,昏昏沉沉的睁开眼,身边围了一群人,定睛一看,是几个商场上的朋友。
“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我有点诧异,我并没有告诉任何人我住院了呀。
“领导住院,还想瞒住我们?太不把我们当朋友了吧!”
“就是就是”
“瞒着我们跑到医院输酒,是馋酒了吧?赶紧好起来,接风宴上喝个够”
几个老总打着哈哈,跟我逗。
“好啊,哈哈…哎喲…………沃日”
我一笑,肚子上的刀口猛的一疼,一下子疼的我眼前发黑。
这个时候,右边床上的胃癌病人做检查回来了,大家纷纷让路,靠边上的几个人搭了把手,把那个病人抬到病床上。
我突然发现左边的病床空着,问了下护士,护士说昨晚上推去急救了,没救过来,本来叽叽喳喳的一群人突然安静了。
生命到底是什么?我们为什么活着,又会在什么时间死去?
我躺在床上,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
此刻我最最想念的人,是我在老家洛阳的老婆和刚刚11个月的女儿,我真想牢牢地抱抱她们……
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我真正拥有的,只有我的小家。
“兄弟,好好养病吧,该续假就续假,健康比工作重要”
“就是,别太拼,没有健康,挣钱再多都是给医院挣的”
“身体是自己的,多注意点儿,不为自己也该为嫂子和孩子考虑一下”
“好好休息,我们在这太打扰你,先走了,出院时提前打电话,哥哥来接你”
看我因为同病房病号的去世而情绪低落,朋友们也不便多说什么,纷纷道别后离去。
我静静的躺着,双手插着针,消炎药、营养液,双管齐下。左上臂带着血压仪,右手指夹着血氧仪,胸口贴着测心率的粘片,右下腹部插着排脓血的导流管、JJ插着导尿管。不能吃饭不能喝水,当然也就没有大便的机会,输入身体的液体,最终在身体里旅游一圈后,又通过导尿管排了出来。
这种状态感觉真不好,平躺着一动不能动,感觉我的背部和屁股都要压扁了,又酸又疼。
而想拿手机看一眼,则变成了“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右手左手慢动作重播”,并且抖抖索索半天都拿不起来。
算了,还是睡吧……
日复一日。
都说时光如织梭,我却觉得时光如龟爬,术后的这几天,是我有记忆一来最黑暗的日子。
终于:
熬到术后第4日,医生说,可以少量进水了。舅舅用矿泉水的盖子,一盖一盖的喂我,我贪婪的吞咽着每一口水,简直是玉露琼浆,我甚至能感觉到水分子沁入心肺、滋润了我每一个细胞。
熬到术后第5日,医生说,可以拔尿管了,一个冒冒失失的胖护士跑过来,一手捏住JJ,一手捏住尿管,我紧张的看着她,还没开口,“闭眼!”她一声吼,我慌忙把眼睛闭上,“刺溜”一声,她一下子把尿管拽了出来,“啊!!!……”我的惨叫声回荡在病房以及外面的走廊里,右边床上胃癌患者颤巍巍端到嘴边的一碗粥,被我吓得洒了一半在被子上……
熬到术后第6日,医生说,可以少量进食了。舅妈做了手擀面叶,我保证,这是我30多年来吃过最香的一碗面叶,不,是我30年来吃过最香的一顿饭。
后来,导流管也拔掉了,我终于可以自由的下地走动几步了,虽然还是步履蹒跚,但是相对于躺在床上不能动的日子,那是“飞一样的感觉"。
再后来,出院、休养、上班。我逐渐恢复了正常。
第六章,结尾
故事到这里应该结束了,我无心把这次住院手术的经历写成一部小说,只是想用文字记录一下,毕竟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住院、第一次手术。
文章的最后,特别感谢一下我的三舅、舅妈,在我住院期间,两个60多岁老人无微不至的陪护,以及在我出院后的半个月里,舅妈每顿饭都变着花样的做,只为了我能更好的恢复健康。在他们身上,我获得了甚至超越了父母给我的爱。
最最后,回应下标题:
每个人真的都要小心阑尾,即便我们每年都要体检,但是检查项目并不包括阑尾;
而阑尾炎是外科非常非常常见的一种病,不痛则已一痛简直要命;
阑尾炎是因多种因素而形成的炎性改变,基本无法预防;
人人都有阑尾,人人肚子里都藏着一个隐患,而这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了你平静的生活;
如果你阑尾发炎了,我上面所写的,也许就是你马上要经历的……
【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