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的力量——由《牡丹亭》说开去

周三的晚上，吃过晚饭后，正躺在沙发上消食，同时手里漫无目的的刷着手机，做沙发土豆养成中。突然一直作背景音响着的电视里传来了一曲笛箫的袅袅声，抬头一看，居然是《牡丹亭》，正是“皂罗袍”一段：“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搜了节目单才知道这是央视戏曲台的《典藏》节目，播的是1983年首届戏曲春节晚会的内容，这会儿播的正是北昆名角儿洪雪飞的表演片段。眼前画面明明已经很陈旧了，演员穿的也就是一件很普通的黑色高领毛衣，虽说只是素身的一段表演，可是演员的表情和声音却让人一瞬间就进入到了剧情里，只觉着笛音像是牵着人的心尖儿一直婉转萦缠的向上升去，随着杜丽娘的眼睛分明的看到荼蘼醉软，杜鹃红遍，分明地“花影不离身左右，鸟声只在耳东西”！这一刻，我相信演员和听众都是沉入剧情中的。
《牡丹亭》是致命的！不光在当时令女观众要对作者汤显祖以身相许不得而投江自尽；让扬州才女冯小青写下“冷雨幽窗不可听，挑灯闲看牡丹亭；人间亦有痴于我，不独伤心是小青”，自伤不已后亦效仿杜丽娘自画小像，郁郁而终，葬于孤山梅树边；更令演绎该剧的名伶因入戏太深而肠断香消，气绝于舞台之上。。。。‘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红杏深花，菖蒲浅芽，春畴渐暖年华’，春天华美如此，天地多情如此。是春天多情吗，是天地多情吗，都不过是闺中女儿杜丽娘心中青春的力量如春花绽放般蓬勃的觉醒了而已，这力量大到让她伤春肠断，一腔深情至死不渝，，一缕芳魂生生死死也要得偿所愿。
于丹在关于昆曲的讲座《游园惊梦》中就‘深情’说过一段话：‘深情之美，不在于这份情感最后能不能够成正果。而在于它成长的过程，绵密幽深，可以在我们的心中激起阵阵涟漪。这个世界上有一些情怀是不问结果的，有一些情怀是不计成败的。充满深情的人不要求非要有一个圆满、妥帖的结果，非要给他一个交代，他要的只是自己的投入，如果不让他投入，他会觉着辜负了自己的心’。
令我许多年都不能忘怀的王海鸰的《大校的女儿》也是关于深情的一场演绎，整部剧中姜士安对韩林那份深沉的感情是感动所有人最主要的原因，但是对这份深情直接描述的地方并不多，让姜士安直接说出来的只有两处：
一是在白庙岛韩林耍赖让姜士安再陪她一会姜士安不得不离开时说的话“什么原因你真的不知道吗？我已经没有了爱的权力”这是姜士安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明确的说出他对韩林的感情，自此以后姜士安对韩林的关心和关注就都是通过行动表现的了；第二次姜士安毫无掩饰的对韩林的感情的流露就是在送韩林去医院生产的时候那几句“对不起，对不起，韩林，都是我的错！”此时的姜士安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因为自己不是那个站在韩林身边的人，因为自己不能保护韩林，只能眼看着她在生活中遭受磨难（不仅仅是产痛带来的这份眼前的疼痛）。此刻姜士安心中对韩林的疼惜满溢而出，早已超出了姜士安自身对自己在这份感情上的理性约束。
记得当时看剧，蓦然醒悟姜士安紧搂韩林，因为疼痛，因为疼惜，在这个自己紧紧搂在胸前的女子耳边不由自主喃喃说出“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这几句话的含义的时候，我就如同黛玉听到宝玉说‘你放心’三个字的时候一样，只觉心中轰然，眼热鼻酸，不能自己。而此时的韩林也是完全明白姜士安的心意的，所以才会说“跟你没关系，都是我自己的事”。
他们彼此对于对方的心意其实始终都是明了的。只是‘萧郎是路人’，于韩林而言姜士安不是她该依靠的力量。而姜士安自此后也没有更多的去联系韩琳，只是数十年如一日的默默关注着她，收集她所有的作品仔细收藏，如此而已。他们就是用这样看似无情的方式守护着彼此之间的情谊。这样的深情足以让韩琳在力不从心、情绪低落时攫取力量继续坚强下去，也继续的感动着后来的如我这样的人！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牡丹亭》中的金句，四百载而下依然动人心魂，光芒四射。一切都将销于无形，唯有深情长存，坚石不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