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孙茂博
在以实用性为目的的日常书写在今天已经成为不可能之后,书法依然是除了日常生活作息之外,最容易接触的“由艺体道”的方式。所以提倡书法的日常书写,即使在强调书法的修身功能。也就是使书法“作为日常修养的日常书写”[1]。
书法具有修身功能的关键,可以与孔子提出的“智仁勇”三达德相通。子曰:“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中庸》)。故君子以“智仁勇”为修身之方。智,是文字与文学修养,临帖以及与古人对话;仁,是培养对于笔锋的微妙觉知力,以及心与手的统一;勇,下笔果断如用兵。勇,并非“暴虎冯河”,而是谨慎的从容。通过三者的修习,最终达到“至诚”的状态。“诚”与“伪”相对,“修辞立其诚”(《周易·乾·文言传》),是内心真实感受与语言修辞的和谐统一。而“伪”,便是做作的刻意为之。只有“诚”,才能褪去掩饰,使情感自然流露,“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中庸》)。同理,《礼记·乐记》中有如下记载:“ 诗言其志,歌咏其声,舞动其容,三者本于心,然后乐器从之”。乐是诗歌舞三者的结合,更是三者的统一。“诗言志,歌咏言,声依咏,律和声”(《汉书·礼乐志》),是诗歌声律四者的统一。总之皆是“至诚”之意。作书之时,内心有感而发,然后志与言合一,言与文合一,心与手合一,手与笔合一,笔与纸合一,纸则与墨合一。能如此则自然天成,合于天道。好的书法便是心手无碍,至诚如一,无意于佳而自佳;若心手凝滞,有一者不能统一,则不诚无物。当书写完毕,曲终人散,斯人已逝,留下的只有千年相发的纸墨,还有那从容中道涵隐其中。
所以“惟圣人得言之解,得书之体” (《扬子法言·问神》)。要达到这样的状态需要“自觉与反思”的艺术书写,更需要自然的“日常书写”来与之促进与提升。人既需要有反思的活着,也需要有安住当下的日常生活,因为哲学的目标本身是非哲学的。反思生活是为了更好的活在当下,是吃饭时吃饭、睡觉时睡觉的普通生活。对书法的反思,是为了更好的日常书写;也只有安住当下的日常书写中,才能更好地进行艺术反思。只有在日常书写中回归自然状态,才能运化出意想不到的惊喜从而促进反思。就是在这样的过程中,书法成为了修身的技艺,修身也落在了实处。修身以进道,“道也者,不可离须臾也”。所以书法作为修身方式,也应当是日常行为。
而今日学书者的问题,在于提笔便是练字与创作,伏案便是比赛和展览,一切皆刻意为之。失去了日常的“无意识”书写,则失去了天地运化万物的神妙与奇怪生焉的惊喜。书法正是在自觉与反思中进步,在日常书写中成就。
[1] 柯小刚:《作为修养的日常书写:在实用与超越之间》,邱振中编:《日常书写》,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7年,第31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