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半，正要关灯睡觉，手机屏幕亮了，显示有新消息。
点开一看，是阿沐。同窗四年时倒没有什么交集，反倒是多年以后，各自成家立业了，他加了我的微信，逢节假日便能收到他的问候。
印象中的阿沐个头不高，寡言，若不是有一双清亮的眼睛给他加分，恐怕丢入人群便寻不着了。
在吗？他问。
近一阵子，他常在晚上和我闲聊，也不飞短流长，言辞淡定，最后收尾的人总是他。我常常在一句困了之后，手机一扔，倒头大睡，第二天早上，能看到他夜里发来的叮咛：手机不要放在枕头下、关好门窗等等。
不觉失笑，认为此人迂腐。
阿沐大约是我们这一拨人中最后一个当爸爸的，因为结婚迟，曾在聚会时被大家误会是gay。
而时间真是个神奇的东西，不仅仅是杀猪刀，也是魔法棒，当年那个不起眼的男生，在而立之年居然逆袭得无比俊朗，为人父后更是男人味十足。
我常开玩笑，说时光也是个重男轻女的老封建。
阿沐和我隔了屏幕，絮叨起了他的烟火红尘。
他的原生家庭是中国普通百姓中的一个，不同的是，父母属于高知份子，故而从未在婚姻问题上围剿过他，让他从二十岁一不留神浪到了三十。
期间倒是有亲戚热情地介绍过几个适龄姑娘，教师职业，背景倒也合适，只是阿沐浪得久了，不习惯被约束，三三两两的约见也就不了了之。若不是他父亲突然生病入院，让他瞬间对生命产生了敬畏之情，还不知道他何时会摆渡靠岸。
妻子是朋友介绍的，在研究院工作，属于那种令人放心的人妻类型。因为年龄关系，双方都是奔着结婚而来。两个知书达理的人淡淡地约会几次，父母略略一问，便敲定婚期，尘埃落定。
有，什么问题？我问得小心翼翼。
虽说过日子就是平淡如水，就是俩个人相互依偎着取暖。毕竟，再轰轰烈烈的爱情最终也是要汇聚入海，融入日常的一粥一饭的。然而，好的婚姻总归是以爱情作为基石，再融入相互的疼惜以及对长辈及后代的责任，历经数载的风雨变数，才能稳如磐石。
而阿沐的婚姻，却是缺了这其中的一味。爱情会因为时间转化成亲情，但亲情却不会因为时间逆转成爱情。
没什么问题，阿沐说。
婚后不久妻子便有了身孕，两家人都很开心，阿沐心头亦是一暖，原本，他以为为了这个小生命，一辈子平淡渡过也是很好的。他对妻子的照顾更是尽心尽力，堪称模范丈夫的典范。曾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恍惚觉得自己对这个女人是爱的。
很快，孩子呱呱落地。丈母娘以距离远为由婉拒了照顾女儿坐月子，而他母亲要照料卧床的父亲，分身乏术。
外力借不上，只能自己想办法了。为了好好照顾妻女，他申请岗位调动，时间上充裕了，经济上却缩水了。
妻子生过孩子后，性情也跟着变了些许，模竖不顺眼，总能因一件小事罗列出一堆罪状。阿沐解释，她认为他是故意气她；阿沐不解释，她认为他不重视她。最后，她总能用一句你不爱我来总结，然后嚎啕大哭。
本来就不是因为爱情结的婚啊。阿沐茫然道，子阅，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翻了个白眼，女人的爱情有时候就是这么清浅简单不可理喻，和你结了婚生了娃，心态就会慢慢发生转变。哪怕之前确实不爱这个男人，但朝夕相处耳鬓厮磨后，与你拥有了最为亲密的关系，就会不知不觉爱上你。哪怕她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在爱上一个人之后也会蠢成渣渣。
怎么办？这么作天作地，明显她已经爱上你了啊，那你去爱她啊，除了这个我也想不起来你该怎么办？！我说。
想必他也是翻了个白眼。
又不是买东西，我付钱你出货。去爱她？要能爱上早就了，还吐什么槽啊？
也是。
这世间，所有的努力都有回报，唯独爱没有：我爱你少一点你会忘了我；我爱你多一点你会讨厌我；在爱你这件事上，我进退两难。
更何况，不爱。
半个月后，听说阿沐起诉离婚了。
起因竟是因为一碗粥。阿沐做了早饭急着去上班，妻子吃时烫到嘴，就哭闹开了。尔后打电话喊了父母过来，将阿沐堵在小区门口，从他开始一通数落，直到骂到他的父母。阿沐红了眼睛，直接起诉离婚。
那个作死的傻女人，烫伤她的哪里是粥？是心底里的爱而不得，是不甘。
有人为你立黄昏，有人问你粥可温？真实的生活往往琐碎到一地鸡毛，鲜少有空去立黄昏。倒不如先按捺住心中的不甘，将日子细水长流地过下去，倘若哪天对方问你粥可温？或许就是爱情在敲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