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我生活的小城总会有很多新同学转来,又有很多同学转走,仿佛小城是个铁打的营盘,而这人却是轮转的,住一段时间便会迁徙,而我属于稳定的、土生土长的小城居民,这里出生,这里成长。
刚上学时班里将近五十多个孩子,而这些同学中有一些好像天生脑子笨,长得也比较傻和愣,总是留级,若能升级那可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有的家长并不要求孩子学成什么样子,只把学校当成看管孩子的地方,如果孩子学习不好,到一定年龄就让孩子辍学干活了;很多学习好的孩子都是家庭条件比较好的或者父母有文化、有体面的工作;而这些好学生往往因为家庭发展前景好,父母会调动工作到更好的地方,所以好学生也都渐渐转走了;普通工人家庭也会出好学生,竞争就主要发生在这些人中。
其实我是比较愚钝的,只是按部就班地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害怕挨打,并没有十足的上进心,但比起那些只知玩耍的同学,我不小心就成了好学生。而我的成绩是不稳定的,忽高忽低,考个第一、二名之后,下次必定落到二十五、六名,然后老师狠狠批评我一顿,我自尊心很受伤,有时会痛哭流涕,而居然下次就冲在前面了,老师觉得他的教育发挥了作用;其实天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根本没有太把老师的教育放在心上,只是谁骂我、批评我、我就不高兴!
要说我一点儿不攀比也是假的,儿童谁没个虚荣心啊?我特别喜欢模仿班上李晓威的字,她的家庭条件与我家差不多,她在家里是老小,黄毛丫头,身体灵活精悍,口齿伶俐,脑子转得快,字写得端正,有点运动的天赋。由于她的姐姐们都是好学生,她像得了遗传基因,也是理所当然的好学生,小城的人喜欢夸奖她们家的孩子。于是我便喜欢模仿她,她干什么,我就想干什么,她字怎么写,我便怎么写,前提是她的字的确工整好看……尽管如此,我仍有点东施效颦,赶不上她的优秀,但是我并不是没有机会,因为我不变,她会变。
当上到五年级时,班里转来一位力大势沉的大块头,他个子高,虎背熊腰,很厉害,谁也打不过他,但这个大块头却不轻易打人,只是谁招惹他和他看不惯什么才会出手的。但大块头脸上的表情很温和,敦厚而且很老实的样子,穿得整齐干净,他对李晓威也格外客气一些,毕竟李晓威学习数一数二,而大块头学习并不好,那个年代,学习好是很光荣的事情。一来二去,李晓威似乎对大块头也很好,可能属于情窦初开,可我却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按照老师要求去做,完全没有更多的自己的思想,偶尔学习成绩超过了李晓威,我们彼此都很惊讶!李晓威可是我眼中的好学生啊,我竟然可以超越?我还没有高兴够,李晓威就转学了,她一走,班上就少了一个优秀的对手,我就常常名列前茅,我终于混进了好学生的行列。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初中,我仿佛没有任何有实力的对手了,孤独求败,我成了我自己的对手。而当我还在初三学习时,李晓威又回来了,但她上高一,比我高了一级,我不服气啊!人家一转学,转成了五年制,结果压我一头。但是李晓威已经不是当年的李晓威,她从转学走的那一年就仿佛开始了情窦初开的日子,学习一直在走下坡路,什么恋爱、玩耍都很上心,学习却是马虎应付,她不是脑子不好使,而是思想有问题。她们家学习好的思想没有传给她,正是因为学习不好,她才会回到小城读高中,但凡成绩好的,会留在县城高中。李晓威重回小城,回到了童年生长的地方,却是离开了父母,很开心,很自由,日子过得很潇洒,她的打扮很时髦,很自然,也不乏追求者,而我却不再羡慕和模仿,我心里有种完胜的喜悦。
我终于炼成一个彻彻底底的好学生,一步一步,走自己的路,小城和小城的人都被我抛在身后,成为我人生的背景和抹不去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