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爱上了看守所里的小姐
1. 初面
看守所新来一小姐,叫苏小离。要不是亲手抓到,都不敢相信她是这职业。她长着一张艺术照里才有的完美脸庞,稚气未脱,略显生涩,还带点清秀气。去掉手铐前,其他几个哥们都用眼睛扫我一眼又扫她一眼,那意思不言自明,毕竟我是看守所里最后一个单身青年。男大当婚,他们也着实为我操碎了心,纷纷介绍各种大表姐、小表妹、小姨子、女同学……真是应接不暇。他们都说:“林子啊,你就别太挑了!”
可他们哪知道,我对这些女人,就像猫对木料一样没感觉。猫只吃鱼,没遇到鱼之前它当然不会拿木头去充饥。
我看这个小酥梨,倒挺适合你。同事小吴给我抛过来一个秘而不宣的眼神。
我?不至于吧!我摇摇头,回他一句。
抓黄打假这么些年,我可从没对小姐有什么歪念头。
苏小离是县北一个洗浴中心逮到的,和她一起来的还有几个女孩,但苏小离和她们不同。也许亲眼目睹和没有目睹是不同的吧,洗浴中心的说苏小离是个前台,我们抓错人了。但我们的人有人认识苏小离,一看到她就说“又是你?”
丢进看守所的号子里,苏小离又回头趋步走到了铁栏前,她睁着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望着我,那双眼睛真像,真像深不见底的湖水,湿漉漉的,看着她,我就会身体不由自主渐渐往下沉,忘记喊救命。
见鬼。
她就像一只道行颇深的小妖,却不谙世事地看着我,量我这个凡人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我躲开她眼睛,硬巴巴地说:有什么需要?
需要几个男人。她一字一顿,憋紧脸,眉毛一纵一纵,用和我一样硬巴巴的声音回到。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却突然咯咯咯地笑起来,花枝乱颤。她身后那群女孩也笑。
弄得我有点怪不好意思起来。
要是以往,那些抓来的女孩都躲得远远的,自觉蹲在角落里,哪像苏小离这么野。
这让我很没面子,比贞洁烈女被几个小流氓挨个儿摸了一把还难受,但是当着我们所长的面,我能说什么。
人群气氛有点怪异,他们看一眼苏小离再看一眼我。
正经点!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包公脸的所长厉声呵斥到,连我也被他喝得一激灵。
苏小离做了个鬼脸,嘟着嘴巴坐回了凳子上。脸上完全没有任何惧怕的表情。
临走时,我又望了一眼铁栏里面的苏小离,她若无其事地玩着自己的头发。背后是一堵灰色水泥墙,她的明艳和那水泥墙很不搭调。
那一刻,我的心脏骤然一紧,好像被谁用指头轻轻弹了一下。
苏小离,我念着它,这三个字,就这样变得有生命力起来。
这么一个小小的年纪,究竟是怎么走上这条路的?
要我花钱去搞这样的女孩,都不知该怎么下手。她就像一朵清秋里的梨花,摘下来,捂在手心里也会碎掉的。
妈的!
把她拖上床的那个男人,我要是在场就毙了他。
2. 秋风画扇
在看守所工作3年多了,小县城的看守所,无非就是关一些吃喝嫖赌的人群,没什么大案。杀人放火那种直接就送市里的监狱里了。所以,上面也宽容,说,看守所嘛,都是一批走错路的好人,还有很大的改正机会,不要太严苛了。大多数情况,进来的人,也就是关几天,家里人来带回去,警告其下不为例。
翻了翻苏小离的记录,15岁就辍学,16岁被关进来一次,那还是去年这时候的事,怪不得有人认识她。今年又进来,看来是屡教不改。
话说回来,进来这里的人,其实也没几个就做到下不为例,一出去换个城市继续干那趟营生。这也是我们看守所里比较头疼的现象了,有些人出去没几天又进来了,进看守所跟走亲戚一样的。
我一边看监控,一边做笔录。12号里面苏小离那伙最热闹,简直像在这里过年,一群人笑翻场的样子。
嗨嗨嗨,苏小离,你们安静点。所里的小吴过去警告了一次。
进看守所的人,身上的物品除了衣服,几乎被没收得一无所有,包括戒指和皮筋,鞋带。她们能做的,也就是面壁思过。有些游手好闲的街头混混呆得无聊时,也在看守所里打打架,消磨时间,反正一过45天基本就放虎归山了。
但在看守所里打牌的,苏小离又开了新先河。
苏小离的牌,是从哪儿来的。我问小吴。
藏在胸衣里。小吴气势汹汹地坐在监控室。
骂骂叨叨:
小丫头鬼精鬼精的,小小年纪一点都不学好,要把这些点子用在学习上,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小吴恨铁不成钢地骂着。
我说,那也是太无聊了嘛,灯红酒绿闹市里养大的,就拿我们这群监管员,一刻不拿手机刷一刷都觉得少了点什么,何况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呢。
吆,看看我们林子。看看,都会替苏小离说话了。小吴拍着我的肩膀,恨不得把我的话送到隔壁所长的耳朵里一样。
你这是大惊小怪。我生气地把他钳在我肩膀上的手扳下来,他看我铁着脸,就不说话了,自觉回到自己的座位去了。
苏小离,一想到她,我不由自主峰回路转将刚才的吵闹付之一笑,今天这气完全是替她生的。
林子,你该不会是真对苏小离有意思吧。你还记得马副所长那档子事儿吧?我刚一想苏小离,又被这王八犊子看穿了。
那能跟这比?真想把电脑甩过去砸掉他脑袋。话忒多!
那是3年前,我刚来所里的时候,据说马副所长跟一个贩毒的女人搞在一起。这女人的丈夫来局子里闹过一次,但后来被马副所长给收了。
女人能耐很大,马副所长中了她的毒一样,贩毒到她那个级别可是无期徒刑,但马副所长硬是给整了个因病保释,出狱了,出去以后二人就同居在一起。这事儿不久就遭人举报,后来副所长也因渎职入狱了。
但马是马,我是我,我们不是同一类人。再说,那女人怎么能跟小离比呢。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是不愿意他们这么凶苏小离,她又不是个犯人。要是犯人也是我的犯人,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所有人一律平等,在我的意识里苏小离还是比其他人更平等。
从我见她的那天起,就知道,她跟别人不一样。
有一天晚上,不知道怎么就绕到了12号门口。月光白色花瓣一样铺了一地,这时候的男号里鼾声四起。女号里,苏小离竟然还醒着。
我停留了片刻,看到她抱着自己的小身板靠在墙上看月亮。
她在看月亮,月亮也透过窗口在看她。
小离的脸被月光照得透亮,她像个玻璃人,又薄,又透明。这副场景一时倒是和几米漫画里的情景有点格外相似。
那天傍晚是有过一场暴风雨的,但雨过以后,天气很快就归于晴朗。这样的晚上又潮又湿,号子里头的姑娘们衣服又很少,估计是要受罪了。
我转悠了一小时后,又原路返回。苏小离还是坐在那里,没有动过。
隔着铁栏,我似乎感觉到了她露在外面的胳膊有点冷,在这夜凉如水的时刻,那首古诗跳出我脑海。
那是两千年之前一个诗人看到的月。
他吟哦到:
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
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
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
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
杜甫和妻子相隔千里,但他想到了妻子在月夜里对他的思念,联想夫妻双方看着同一片月,却无法相聚,只能睹月思人,这真是一首够撩人的诗。
杜甫的妻子在想念她的丈夫。
苏小离又在想谁呢?
这件衣服盖在身上吧。我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大衣给她。
她回头看到我,略微有点吃惊。但她还是镇定地拒绝了我。
我不要。
等了一会,她好像在努力回忆什么,又说,你有时间陪我说说话吗?
我坐了下来。
她看着我,用那双迷媚的大眼睛,很久也没说话。
她开口时,泪珠就豆子一样滴落下来,砸在水泥地板上,湿了一片。
我爸妈,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
过段时间,他们就会来接你啊!我安慰她,就像老师安慰一个因想家而欲辍学的孩子。
没想到她摇摇头,更大的泪珠滚出眼眶。她说,你不懂!你永远也不懂。
她说,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做小姐吗?
不想知道!
我有点惊慌失措,生怕她多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因为什么而恼火。总之,一个女孩不应该轻易把自己的身体给如此众多的男人展示,尤其是苏小离!
当感到自己的言语阻断她的倾诉时,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异常,她已经回到了原来的位置,那个位置上,不知是谁用粉笔画了个圈,她坐在圈里面,像只找不到主人的小猴子,双手抱着自己的身体。她依旧向着窗口,仰着头。
如果说白天她快乐得像个太阳,把一切温暖和善良都传给了别人,那么,此刻她像月亮,把孤独和悲伤倾泻一地。
我理解她,可是却不能对她说。如果我说了,她就会觉得我一点都不理解。
我说,小离,你别急,你爸妈很快会来接你的!我有些后悔自己刚才那么暴躁,那种过激反应一定刺伤了她。
3. 放生
我的警察工作渐渐由监管所有犯人变成了监管苏小离一人,其他人被我下意识地自动背景化。也许她从来都不知道,我在监控电脑前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端午节那天放假,所里几个同事也都出去了。这批有家有室有孩子的家伙,也只有过节的时候,才能夫妻双双把家还,也正是这时,我才更容易领略到一个人的古道西风瘦马。
但是,没关系,这不还有苏小离嘛,那个爱吵爱闹的女孩。可巧,端午那天,监控里的苏小离在床上躺了一整天,动都没动。她那几个生龙活虎的伙伴,也偃旗息鼓般安静坐着。
她们一个个怎么被抽了魂儿似得?
今天怎么这么安静?我到12号门前往里面探了探,问到。
里面几个姑娘都耗子看猫似得仰望着我。
苏小离生病了。环绕一周,其中一个女孩才嘟囔着对我说到。
我赶紧打开铁门。平日,我们男警察很少直接走进女号里,女号里有一股酸味。
什么时候的事?
今早。
你们怎么不早点报告?
除了苏小离,还谁敢跟你们说话……刚才回话的那个女孩又嘟囔出这一句。
现在都烧成这样了!
我有点气急败坏,好像苏小离生病都是她们闹的,那几个女孩也都低眉顺首立在墙边。
所里统共2个女警都休假了。送苏小离去医院这事儿义不容辞落到我肩上。
苏小离的身体很轻,像秋风里的落叶一样,抱起她时我鼻子有点酸,说不上来是什么缘由。
其实,我就想一直这么抱着她。但医生不让,他们把苏小离像铺床单那样扔到了担架上,粗暴地推了推她的脚,连头发都没有用皮筋扎起来。他们肯定是觉得看守所里的女孩,就该这么对待。
让一让,我们来。
起来一下。快!
我被一群穿白大褂的医生推搡着没地方立足,等我反应过来,救护车已经疾驰而去。
而我的气息和意识也随着小离去了……
我换上便衣,自己开车尾随而去,也是为了避免医院的人对小离有异样的目光。
你是她男朋友吧?!护士问。
我点了点头,又准备摇头。
护士没好气的说。就这么照顾你的小女友的?一点责任心都没有。
我被说得面红耳赤。
大病房人多口杂,为小离搬了单独病房以后,终于能够安心守在她旁边。
苏小离睡着的样子,像个安静的孩子。吵够了,闹够了,挂着泪痕,看着让人莫名有种心疼。
有那么一瞬间,我庆幸她病了,才使我有了这样接近她的时刻,甚至,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希望她一直在医院,我好有理由天天过来照看她,这样守着她过完一生,有何不可?
病中的小离唇色发白,昏迷中的眉头时而一皱,眉毛像一对小蚕儿凑在一起,睫毛蒲扇般盖在眼睛上,留下一片暗影。大概是从没这么近距离看过一个女孩的脸,越靠近她时,我的心脏跳动得越快,简直快要跳出胸膛。
苏小离啊,苏小离。我念到。
一天一夜,她才微微睁开眼,扫了一眼周围的一切,她说,我好渴。后又轻轻闭上了眼睛。
我赶紧把桌子上的那杯水插上吸管递给她。她只勉强吸了一小口,又沉沉睡去了。
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的声音弱到我几乎听不见。
你生病了,这里是医院。我说。说着又赶紧伸手给她盖上滑落的被子。
怎么会是你?她的声音细若游丝。
我还没有回答。
她似乎已经睡着了,呼吸变得粗重,气息一股炽热迎面扑在我脸上。渐渐,她眼角滑下一滴清亮的泪,一直顺着脸颊滚落到枕头,然后渗入白色的布里,晕染开一片湿痕。
我情不自禁把手伸过去,去触摸那泪痕划过的地方,还有一点温热。
她只是一个可怜的孩子,我对自己说。我想抱紧她,再把她带回家。
一会儿,主任医生和一群人走过来。他们摸了摸小离的额头,听了听她的心脏。医生表情严肃地说,还是通知她父母吧,必须是由有血缘关系的人来签字。和他对话的另一位医生回头又看着我:
你们应该没有领结婚证吧。
我点点头。
那你不能签字。手术出了危险你负责不起。
我赶紧站起来,什么手术?她怎么了。
那一刻,我的心突然就跳到了喉咙眼。
没事,也算不上大手术,你别紧张。但是必须家属签字,她是急性阑尾炎。
她父母不在这里,我可以签字,我是她男朋友……几乎不加思索,这些话全部跑出了我的嘴。
医生还是坚持让我继续联系小离的家长。要是真能联系到她的爸妈我也谢天谢地了。可是几个月前就打了所有能打的电话,没有人知道她们家的联系方式。
最后,还是所长出面,医生同意了小离的手术。
4.欲将心事付琴瑶
那些女孩子渐渐都被父母或亲人来接走了。苏小离却迟迟没人接。虽然她病好以后又回到了看守所,但是越来越郁郁寡欢,一点没有刚来时那种精灵劲儿。
有一天,我真的打通了苏小离给我的一个电话。我手忙脚乱,放下钢笔,又拿起帽子,赶紧把本子拉过来问对方:
您好,是苏小离的父母吗?我的语气紧张得仿佛刚才失手杀了人,这可是几个月以来第一个打通的号码!
哦,不是,她父母车祸去世都好几年了。你是谁呀?
听到这个消息,我身体一震,似乎背后的高墙轰然倒塌了,我就这样毫无防备被压在下面,没了呼吸。
我是……
意识有点混乱,仅有的清醒提醒我,不要自报家门,不然小离很快就会“名扬四海”。
那苏小离家里还有什么人?我避开对方的问话。
好像,好像有一个弟弟在县里上高中吧。我们都很久没联系了。
哦哦,那谢谢。
挂断电话那一刻,我感到胸口一阵疼痛,非常强烈,从口中进入,穿到胃的底部,那种感觉将我身体穿得千疮百孔,身体漏了气的球一样扁下去了。
怪不得她那晚欲言又止……可怜我竟然一无所知,还对她那样说话!
对不起,小离。我一定加倍弥补这一切。
找到了县城中学的苏小君(小离的弟弟)时,我已经两天没吃什么东西了,完全失去了味觉和饥饿的感知力。我们都没有向他透露小离是因为什么被抓。
这像一种默契,连多舌的小吴也一路沉默着,见面只字未提小离的事。
那天早晨走的时候,小离告诉我,这件事一定不能告诉弟弟。不然她接下来就没法面对他。小军的生活费都是靠这营生挣来的,他是一个很要面子的男孩子。
我答应她。
她继续解释到:你知道很多地方不要18周岁以下的,我只能……他还要上学。你们总不会以为我喜欢做这个吧。
我走时,小离站在铁栏里面,眼睛有点肿,我知道她哭过了。
苏小君就要参加高考,为了不影响他的学习,所里一致决定不把事实告诉他。让他安心考完试再说,这在看守所也算是头一次。
5.欲将心事付琴瑶
屋漏偏逢连夜雨,我和苏小离的事不知怎么的被家里知道了,虽然我的保密工作已经做到了天衣无缝。
父亲说,你要是敢娶这个女人,你就别认我这个爸。母亲劝我,林子,你是我们家未来的顶梁骨,我们是根红苗正的红4代,你这样做让你父亲颜面何存?而况,这种女人不光身体不干净,那种营生做久了,心理都有问题的!以后有什么问题再去讲就迟了。
我是林家第4代军人血统。父亲一生正义凛然、嫉恶如仇。他最怕我沾染上坏习气。母亲是书香世家出生,外公外婆都是大学老师。
我一直以为,在父母这里他们虽然接受不了小离,但他们如果知道她的身世和为生活所迫的事实背景,想必也能理解她。
但是,很显然我低估了父母对血统的要求,也低估了他们对小离这样身世背景的排斥心理。
妈,你们能不能不要说话这么重。我抗议到。
我们怎么说不重要,但只要我活着,你就不要打算让这种不干不净的女人踏进我们林家的门,我只说这一次。
从小到大父亲都没有这么不近人情过。
林子,你好歹也是重点大学毕业的,考上公务员,又是当官儿的,给咱这张老脸贴了多少金?二伯说着话一边拍自己皱纹丰盛的脸。
可你要娶个万人上、百人睡的小姐!
父亲本就气得吹胡子瞪眼,没想到其他人还要火上添油。
除了家人反对,还遭遇了亲朋好友的围追堵截,他们对小离各种口诛和唾骂。唾沫星子淹死人,在整个朋友圈里,前所未有的声誉危机包裹着我,有人甚至怀疑我人品有问题,才敢和苏小离这种女人在一起,简直是近墨者黑。
苏小离却对此一无所知,她还沉浸在那种甜蜜恋爱的情景中。我不忍心将这些残忍的现状告诉她,小离,她怎么可以承受如此多的伤害!
林子,你这几天怎么了,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小离察觉出了我的情绪低落。
小离,你说,我是不是中毒了。你知道我正在爱着你吗?
我知道。小离看着我,用那双清澈得让我无处可逃的眼睛。在那一刻,我觉得谁的反对都无法阻止我,我要奔向那个自由的世界,和小离在一起。
她捏着指头,双眼又怔怔地看着地面。
我要是娶你,你会答应吗?
我会的,我一定会。她抬起头,一字一句非常坚定地说,她的回答充满了一种许久的期待。我看着她,突然,一种必将辜负她的不详预感热潮一样冲击着我的大脑。
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感觉!!
恐惧中,我开始吻小离,我怕来不及,怕有什么强大而不可遏制的力量把她从我身边抽走。她的嘴唇冰凉,她的身体也冰凉!而我恰恰相反。
真想把她吸进我的身体,我的骨头,我的血液里,这样我们就融为一体,管它天荒地老还是人间沧桑!谁也休想从我的生命里夺走她。
小离开始回吻我,她躲在我的怀抱中,俨然一只夜色中找不到巢穴的小兽,直到我伸出胳膊箍住她的身体,她才逐渐放松下来。她的吻小心翼翼,渐渐地,她把手伸到我后背,开始紧紧搂着我,我能感受到她逐渐逾越了自己内心的防线,我们都往那个危险地带迈出一步,又一步。
她瘦弱的身体,热烈的气息,痴醉的神情,一切都将我们推向了万劫不复的天地。
在这一夜,忘记和她有过多少次。只觉得,一切都不够,一切开始得太迟,她小小的身体,已经盛不下我们洪流般的爱情。她掘开甘甜的生命之泉,等我来啜饮,而我的小心翼翼已难以表达内心猛烈如潮水的感情。
意识和情感完全不受理智的控制,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将我推向一个深渊,那里幽深而可怕,可是那里有小离的呼吸,我不由自主去靠近。
看守所不准任何人将犯人带到办公室的禁忌一再被我打破。小离和我,越来越情难自禁。我们就这样不知不觉走上了一个巅峰。
却不知,巅峰的尽头是无边悬崖。
有一天晚上,小离突然枕在我胳膊上哭起来。
她说,我毁了你的一切。
我连忙堵住她的嘴唇。
何故说这种话。我以为她看出了我和父母闹掰的事。
今天有人对我说你会因为渎职而被判刑。至少10年!
我如遭雷劈,从床上弹起来,谁说的?
他还对我说,从前,有个马所长,也是因为这事,被我们这种女人害的,到现在都没出来。
我几乎快要忘记这是违法乱纪的大事,但究竟是谁对我下了这样的手,我感觉有人在背后对我使了一招老虎掏心。
这不久,父亲就来看守所里了。他还没经过我同意去见了苏小离。
我不知道他对小离说了什么。从那以后,小离见我形同路人。
我简直接受不了她这样的变化。她究竟怎么了?
莫非父亲胁迫她还是恐吓了她?
紧接着,不到半个月我就收到了调离合县看守所的调离函。那段时间,忙得我晕头转向。
晴天霹雳接二连三,苏小离不见了。小吴说她被释放了。
一定是有人在做手脚。我不相信。我对小吴说。
小吴看着我,林陆,你脑子没进水吧。那女人会害死你的,你还要继续和她搞?你知不知道你的事已经引起了市里的重视?你忘了这是一个有组织有纪律的地方?
小吴,别人不知道我,你还不知道吗?没想到小吴这么不了解我。
知道又怎样?就算所长不发话,那老百姓眼睛是瞎的吗?何况现在风气管的严,你不是不知道,你怎么这么糊涂!你都是要提拔副所长的人了……
小吴一番话几乎让我昏厥。他明知道我根本不在乎这个所不所长的头衔。
更令我难以接受的是,不知道父亲从哪里介绍来一个女孩给我。家里几个叔伯在没有经过我同意的前提下已经安排好我的终身大事,他们认为我找苏小离纯粹是在取乐,而这种取乐是因为我没有一个正经的妻子管着我。他们大张旗鼓,到处张罗。
茉莉是正经的大学生,就在中心医院工作。你们在一起,我也就安心了。母亲说。
妈,你们不知道我现在没这个心情吗?
心情能当饭吃?白养你这个没出息的了!父亲说,
就是,你爸抓养你容易吗?大伯也帮着父亲说话。
二哥,你还是别那样,找个正经人家的女孩子,门当户对,好好过日子才是正事儿。
简直无言以对,这种对话完全不在同一个时空。
摔了门出去,我顶着一颗快要炸开的脑袋。
我开始托人到处打听小离的下落。
见鬼的是,她如同化在土里的水滴一样,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从没有对活着感到如此厌倦,自从小离离开我以后,除了醉酒,下班之后,我开始在那些小离曾经出现的场所逍遥快活,试图摆脱百无聊赖的生活。
那些女孩,没有一个人认识小离。她们说,有这样的人吗?这是不是林所长编出来哄我们开心的?我们这个营生,给钱才是最重要的。感情,没人信这个。
我点燃了一根烟,吸进去,再吐出来,那白色的雾一直飘到过去,飘到几年前那个月夜,飘到小离的眼睛里,她哭了。我的心也一点点碎去,无法拼凑。
事情过去了很多年,一晃,我竟然已经过了不惑之年,虽然依然孤身一人,但不再像从前那样有人介绍络绎不绝的女人给我。父亲强令我娶的那个女人如今已经嫁做人妇,有2个孩子,生活幸福美满。
他们说,林所长那个人,脾气很怪。再说了,吃喝嫖赌抽,生活混乱,为了图个人快活,一辈子没结过婚,没生小孩。
事隔多年,父亲已经安葬,母亲也已经白发苍苍,弟弟们也都陆续安家立业。
我还是我,孤身一人。
有一天,在看守所和几个新来的小兵们搓麻将,有个女人跌跌撞撞闯进来,说,你们放我丈夫出来。他嫖了赌了,只要他喜欢,我都没说话,你们凭什么抓他。
我抬头的那一刹那,恍若几世。时光简直是凶手,谋杀了我年轻时曾爱过的那个女人!我惊叹道。
那分明是与我分离多年的苏小离。她怎么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红肿的脸,发福的身体,两只下巴和脖子上深深浅浅的皱纹……如果不是那双熟悉的眼睛,我几乎认不出她。
而她看到我的第一眼的反应是,掉头就走。
我急忙起身让她等一下。
她立在了门口,身体猛烈一晃,似乎被什么撞到。
我走到她身后,我说,小离,你转过身来,让我看看。
她转过来时,已泪流满面。
她说,没想到是你。那眼神里,说不出的幽怨和疲惫。
我说,你怎么这么着急就走。你都不停下来看一看我,你不知道这些年我……我是怎么过来的?
小离,我父亲那晚究竟对你说了什么?
林哥,事情过了这么多年了,还揪它做什么?她回头用一张满眼风霜的侧脸对着我。
小离说,我丈夫不在这里,我走了。
你别走!求你告诉我,他说了什么!!我几乎跪在她身后。如果她今天不告诉我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会导致她从此茫茫人海,渺无音讯,我就不会放她走。
她突然捂住脸,嚎啕大哭。那声音仿佛声音轰隆的瀑布突然从天而降,几十年的压抑决堤而下。
在小离平静下来的时候,她抽动着肩膀对我说:
你父亲非常感谢我能看上他的儿子。他给我看了一张照片,那张照片上是你和一个女人。他说,你要和那个叫茉莉的姑娘结婚。她有很高的学历,很好的教养,举止言谈都可以看出是一个有涵养的人。他说他儿子要娶的是这样的女人,只有这种家室清白的人才配得上你。
他又给我讲了他和你母亲的故事,他之所以选择你母亲,就是因为她是一个知识渊博,贤德淑良的女人。每时每刻,她都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他讲了你从小到大的一切。他求我不要毁了你的前途。他说,只要把这些答应下来,就立刻放我走。
你知道,我面对一个满鬓白霜的老人的祈求,我看到你和那个女孩般配的模样像天造地设的一对,再想想我自己的一切,初中刚读完就辍学,一身流里流气的坏习惯,还从事那种职业,我一无所有……
就像你父亲说的,我有什么资格爱你。
他临走时,颤颤巍巍,但他哆嗦着嘴唇对我说,这世间,不是所有的爱情都应该发生。
……听完小离对我说的一切,我的心脏几乎骤停。想不到父亲他这么执着!如今他已经化为尘土,我们却还要遭受他的惩罚。
小离,我欠你太多,你能不能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
小离打开我的手。
我丈夫既然不在这里,那我先回去了。说着话她跌跌撞撞就跑出了看守所,像片失控的风筝。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苏小离……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回去,我还会爱她,从前那个关在看守所里的小姐,我会带她远走高飞。那么,我们就不会遭遇今日的一切悔恨。
如果你们到合县,听到这个故事:一个警察爱上了一个被他逮捕的妓女,你们不必怀疑,那是她,也是我,是属于我们的故事。
如果你们能够早点明白:不是所有的爱情都可以如愿以偿,也不是所有的爱情一定会有机会修成正果。那么,请相爱中的你们一定倍加珍惜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