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杏树的一些枝干枯了。
我的小时候,它枝繁叶茂,亭亭如盖。时光的年轮转了又转,我走了,它还在,只是繁华不再。
幸而,在它繁华时,我恰好在。单纯的过往,童年的颜色,都被它写入年轮里,酸的甜的,层层叠叠,晕染成无法忘记却只得追忆的美好。
记得年少时,杏花漫天飞。起风了,花瓣落雨了。那棵大杏树所洒下的帘幕,把年少的心思映得粉红。那时馋嘴的孩子,喜欢花瓣,更喜欢果实。花开罢结青果,大杏树结的杏子也是大的,一颗一颗,密密镶嵌于翠枝上。青杏酸涩,小孩子迫不及待爬上树去摘下,吃一口便呲牙咧嘴。可见有时过于急迫未必收效,好的东西值得慢慢等。
等待,会让酸涩变为甘甜。我等待它成熟,就像等待售货员从柜台拿泡泡糖,就像等待一个玩具从流水线上生产出来,就像颁奖时等待念我的名字,激动而迫切。有时也会有些懊恼,恼它为何不快些长,以便早日入我口。恼那时间为何如此慢,恨不得一觉醒来一树黄。
突然有一天,一觉醒来,杏子黄了。太阳出来了,杏子满脸红。小孩子们爬上爬下,树上的人扔下来,树下的人揣进兜里,装在撩起的衣襟里。杏儿可真好吃啊!带水的甜,细嫩的绵。我们坐在杏树下,你谈天我说笑。杏儿抵达舌尖,都是快乐的味道。
不同品种的杏树次第成熟,馋猫吃完一棵等不及下一棵,自家的吃完自然还要瞅别人家的。只等正午或傍晚,主人家放松视线之时,翻过篱笆和土墙,三下五除二便把杏儿装满衣兜,到了安全地带狼吞虎咽,离开时一地残骸。有一人家还在杏树上嫁接了李子,李子快熟未熟时,三五孩子蹑手蹑脚,你放哨他摘果,匆忙间掉落了几颗,落在留下的脚印上。主人家看脚印辨识人,偷李子的孩子舌头一伸,做个鬼脸便跑了。李子想熟,馋猫哪肯。也因此,那些李子从不知成熟是何滋味,那些稚嫩孩童也不知成长有何意味。长大才知,成长这件事就像吃果子,吃与不吃自己决定,是酸是甜自己知道。
大杏树形如蒲公英,像一把大伞,把仲夏变得清凉。它的树叶上偶有透明的蜜糖,周遭的空气似乎因此变得甜蜜。它的果实由青变黄,时光就在一次次的颜色转换中流走。一年年杏花开,杏树下说故事的还在说,繁华渐落,仍有故事可说。杏子的酸甜,是故事里的酸甜,也是生活里的酸甜。
孩子们长大了,不做蹑手蹑脚的小馋猫了。大杏树老了,结不了几颗杏子了。此刻的凋敝,当年的繁盛,只在朝夕。但那些美好终是留住了,留在了杏花里,留在了果子里,留在了孩子们鼓鼓的衣兜和撩起的衣襟里。
那年杏儿酸,那年时光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