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亦不完美

坠入梦里,是太虚幻境,了不却的情,缠在相思里。红楼一梦,稍示神灵。尘梦劳人,聊倩鸟归去,“贾雨村言”,流世间传遍。“满纸荒唐言”,超乎笔墨游戏,“说到辛酸处”,难解作者心意。而今细品,看人物之圆缺,红楼旧事,年华未央,不完美的故事,造就经典,熠熠生辉。

读罢红楼,心中些许酸楚,是为宝黛爱情悲剧而伤怀,是为封建礼教下身不由己而无奈,亦是为那富贵中醉生梦死、贫穷中食不果腹人们悲哀。宁荣二府家破人亡,红粉丽人香消玉陨,一切都是不完美,一切也走向悲剧。

宝黛分离,宝玉归去乃是命中注定,无论木石前盟,或是金玉良缘,只落得一场空欢喜、伤别离。“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正如他的名字,林黛玉有自己卓诡不伦、单特孑立的性格,对功名利禄的不屑一顾,对封建礼教的批判质疑,对人际关系的风轻云淡,一颦一笑,一言一语,“娴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卓尔不群,不落俗套,自己虽处泥潭中,却仍存一颗纯洁的心,一份真挚的情。奈何“红消香断有谁怜”,封建礼教中的爱情生不逢时,加速了她的香消玉陨。她似雪中傲梅,孤芳自赏,历经摧残方归去,当看到黛玉在宝玉婚礼的喧嚣中含孤寂离去时,我的泪水也滴落,潇湘馆内,和那欲哭无泪已经冰冷的心,在她弥留时的痛苦中燃烧着,伴着她和宝玉所有的美好,灰飞烟灭。这个生不逢时的爱情曾让她在孤独寂寞中收获过美好,亦带她走向死亡的深渊,虽有真情,但封建礼教却无法给予他们美好的结局。

除去她的种种优点,可能大部分读者会认为她很矫情,我也是,她对宝玉生气了,总是哭的梨花带雨,看着悲春伤秋,令人疑惑的是,产生了误会,她不会先弄清原委,只是先伤心,就例如晴雯因宝钗夜间来访赌气便不给林黛玉开门,并说是宝二爷不让开,然而黛玉听到了宝钗的声音,便产生了极大的误会,伤心落泪。其实如果换做我,我也许会一脚把门踢开,何必要让自己那样难过,书前的我看的十分心累。于是,自己难过了,就有了后面的《葬花吟》了。曾经的我觉得她是在无病呻吟,但现在我才明白,这是一首具有预言性的女性的悲歌。也许离开红尘是她命中注定的结局。“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似是写花,却揭示了她们的悲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她如花儿一般短暂的绽放后,也似落花般凋零。“愿侬此日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这大概是黛玉对未来美好的幻想吧,无拘无束,自由洒脱,“质本洁来还洁去”所以她在生命的最后选择了安静地独自离去。

“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作者曹雪芹用反面的语言诠释了宝玉桀骜不驯的性格。读红楼梦前,我曾以为贾宝玉爱林黛玉是只对她一个人好,但读完后却发现并非如此,口口声声说只念木石前盟,但看到薛宝钗的雪白酥臂时又想到了金玉良缘,为之倾心;看到史湘云天真可爱的举止时也心存幻想。虽说贾宝玉是尊重女性,但我却并不完全同意。撵茜雪、踢袭人、惹晴雯,这真的是尊重吗?虽说他多情,但我却觉得他是一个没有边界感的人。矛盾的是当他看到薛宝钗的妩媚风流、雪白酥臂时,却又不能不眩目动情,而正是因为他的所谓的多情和他飘忽不定、朦胧不清的情感,让林妹妹不知洒出多少伤心泪。他和大部分男生一样,都喜欢漂亮的女孩子,例如薛宝琴进贾府时,他被她沉鱼落雁的美貌吸引了,劝贾母将她留在大观园。他也是个极没有责任心的男生,王夫人醒之前说一定把金钏儿从母亲这要去,但当王夫人醒后,却当了逃兵,把可怜的金钏儿留在那,让她一人受责骂,虽然金钏儿有错,但我觉得主要还是宝玉的问题,他爱林黛玉没错,但他却不能因为觉得和林妹妹亲近就认为不用顾他周全,不用对之守尽礼数,却不知这会让多心的黛玉认为宝玉对她不上心。大部分读者都觉得贾宝玉这么做是出于尊重女性,或许在那个充斥着封建思想的年代是吧,但放在现在我会认为他这种“尊重”只是他的一层面纱,来掩饰他身上具有的种种恶习,总觉得人们给了他过于明亮的光环。

虽说家庭的宠爱造就了他的叛逆,看似完美的他有许多缺点。但他作为荣国府嫡系子孙,出身不凡的他聪明颖悟,生得“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在那个贵族男子肮脏虚伪的势力圈内,他为自己是男儿身而终感遗憾。他发自内心地厌恶封建礼教、八股文学,反感一切蝇营狗苟、腐朽败坏的思想却超越贾府其余男子。他虽是“行为偏僻性乖张”,生在罪恶腐败的贵族家庭中,他难以避免地沾染了许贵族公子的恶劣习气。但他却与贾府中的封建格格不入,主要原因是他从小与姐妹丫鬟们一处玩耍,那些性情真纯的姑娘们是宝玉多情敏感性格的塑造者和参与者。也是她们,让他从淘气纨绔地不明情感到发自内心的爱林黛玉。“你死了,我去做和尚。”他从内心希望摆脱命运的束缚,他若不是为黛玉去做和尚,那就是为自己、为了无牵挂,出红尘。

“玉带林中挂,金钗雪里埋。”宝钗性情温婉,知书达理,是封建家长们心中完美的女孩,她虽最后成为了荣国府的二奶奶,但却没能收获真正的爱情。“不离不弃,芳龄永继。”金锁上的八字恰与宝玉配成一对,宝钗贤淑明达,博得贾母与王夫人的欢心,终于与宝玉结成"金玉良缘"。“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的她有林黛玉所不同的美和她所不能比及的端庄大方。然“宝钗之行止,端肃恭严,不可轻犯,宝玉欲近之,而恐一时有渎,故不敢狎犯也。”宝玉对宝钗多是对姐姐的敬,却没有像对黛玉的爱,所以宝钗的悲剧是在于年纪轻轻风华正茂时就成为了孀妇。而她也正是那个年代大部分女子的化身。

有时我觉得她过于心机,为得欢喜而失了自己深处的天性。当看到她听到小红说话被发现时,却栽给了黛玉,虽然她认为玩笑而已,然我看来确是她害怕遭人厌恶而用的心计。且薛宝钗是书中封建礼教的代表者,受封建思想的熏陶,她认为女子“只该做些针黹纺织”,男子该“读书明理,辅国治民”。这一方面她远不及宝玉和黛玉,她虽受大家喜爱,却没有黛玉那份旷达和轻松。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一边是木石前盟,一边又是金玉姻缘;一边是封建家庭中难以割舍的亲人情,一边是心驰神往对爱情的追求。《红楼梦》为我们展现了这场在人物内心的断舍离。宝玉和黛玉的爱情悲剧亦化成了这场战争的硝烟,“丢弃了不离不弃黄金琐,忘记了莫失莫忘通灵玉”,书中对宝玉和黛玉心心相印的痴恋描写得感人至深。最痛心的莫过于宝玉满心欢喜地揭开盖头后,看见的却是宝姐姐,而那时林妹妹早已去往天堂,他难以置信、无法接受,但却无可奈何。爱情的悲剧与凄凉,在于本是情投意合,情意绵绵,却终不能相伴身旁。宝玉是她唯一的知己,然天不由人。我为他们的爱情而感到悲哀,更为他们身不由己的命运而惋惜。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虽云作者痴,但细品却仍解其中蕴含之理。历经百年岁月,仍光彩夺目。

张爱玲说“人生有三恨,一恨鲫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三恨红楼未完。”世上没有事情是完美无瑕的,红楼未完虽无奈,但正所谓“不解释的,才叫从容。”同样,亦没有人十全十美,在《红楼梦》中,曹翁描写了形形色色的众多人物,但皆是优缺点共存的鲜活形象。“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所以,不完美的,才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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