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规矩的人,我也是一个一事无成的人。现在的我岁数不大,孩子才几岁,但心境平和,就跟那些有了岁数的人差不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而有生活就有生活经历,有生活经历就有故事。可是我……我有生活,却没有故事,我只是忘不了一个人,天长地久有时尽,心底始终那个人。
那一年,我二十五岁,按照我现在的阅历,一个人二十五岁,差不多是结了婚,事业刚开始起步的时候。那时候的我,也结了婚。
我在遇街一家超市上班,同事们都知道我在那里上班,可是除了同事之外,没人知道我在那里上班。我过着无人问津的生活。
我老婆是个非常有外交手腕的人,如果能够考个公务员什么的,或许会有自己的事业,可是她只是家里的家庭主妇。说得白一点,她就是个擅于处理家庭外事的人,虽然是我在上班,她主内,但她依然一样擅于处理外事。
我和她话不多,我不是不喜欢说话,只是见到她,我愈发地没有语言,一次比一次陌生,有时候要事先想想她的名字,才叫她。她和客人接触,能说会道,像个展览会上的礼仪小姐。
记得是那么一天,几月几号我没有刻意去记,事过多年,努力回想,也没有印象,只是那天发生的事情,还有那些场景,我清晰记得,历久弥新。
那天下着点小雨,菲菲的,绵绵的。
在家里拌了嘴,老婆大人说我只知道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相看两不厌的那种。我说不看电视干嘛,当时本来就无事可做。
“出去买一把小菜回来。”她手一扬,指着棕色的防盗门,那门看起来好像是木头的,红木家具不都是棕色的吗,其实只是一扇防盗门。
“晚点去。”我说,看看墙壁上的挂钟,下午三点过一点。
她嘟着嘴,不说话,走过来,站在我旁边,看着我,目不转睛,一动不动。
我莫名其妙,问她怎么了,她说她想坐沙发。我更加莫名其妙了,沙发四个人挤着坐都坐得下,平常好好的,这个时候装什么怪!
“随便坐就是了。”我用手拍拍两边的座位,像对待过年时候的客人那样,对待她。
“嗯。”她扭动了一下身子,嗲嗲说。
“装什么怪,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我吼她,我最是看不惯她这种德性,每次发嗲或者说好话,准没好事,在这方面,她不是个小女人,她是个阴谋家。
“反了你了!”话到手到,我的耳朵被她的手死命揪着,在不揪掉的极限内,有多大劲她使多大劲。
疼得我手脚一哆嗦,站起来,眼泪都疼出来了。
老婆大人的手松了,手指指着我的鼻尖,说:“去买一把小菜回来。”
“有毛病啊,你!”话没说完,我就坐下来,真皮沙发就是舒服,这个沙发在我们才结婚的时候还是新的,已经四年,没有脱皮,但不能算是新沙发,软软的,贴合屁股的曲线,很是舒服。
“沙发可不是给你坐的。”老婆大人手指头敲着我的太阳穴,说。
“发什么神经!”我怒了,瞪着她,脸色比死人了更难看,我说:“沙发这么宽,你要坐就坐,小菜我一会儿就买。先把这场职业拳赛看完了来。”
说完我就撇过头去,目不斜视看着电视,中国选手周昆和一个泰国选手正打到第八回合,十二回合的第八回合。两个人都是力量型,速度并不是特别快,但重拳让人吃不消的那种,凭以往看拳赛的经验,如果周昆的擂台上有KO,一般都是出现在后半程,也就是第八到第十回合的时候。周昆的比赛,很少有在最后两个回合KO对手的情况。
“赶紧给我出去买把小菜回来,晚上没有小菜。”老婆大人说着抡起手臂,给我后背两掌,发出大石头落在湖里的声音。
疼是不疼,毕竟我一米七五,一百五十斤,一个女子不能轻易把我打疼,但我确实不知道她那天发什么神经,一把小菜,非要我去卖,而且有种此时不去更待何时的感觉。
我看了一眼窗外,还在下雨。
最近几天天色都好,一直下雨,一直都是小雨,白天落了晚上接着落,连续几天没有断过。但雨点并不大,落在身上有种痒痒的感觉,很舒服,仿佛擦了痱子粉。
“拳赛看完了来。”我轻声说。
“你算个什么男人啊,你——!”话到手到,一拳打在我的太阳穴上,很硬的一拳。
我的头,疼了,这是要打架的架势,但我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我老婆是一个活泼外向的人,但也是一个很少生恶气的人。
两三秒钟的时间之内,我把最近发生的事情想了个遍,确定没有一件事情惹恼了她,也没有说过对不起她的话。
到底怎么了?
“你中了哪门子邪了!”我吼她。
“电视都是你看的吗??”老婆大人手指着电视机说,仿佛那是她家传的宝贝,不让随意触碰。
“没事我不看电视干嘛?”莫名其妙,我看看电视,又看看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瞌睡没睡醒。
“你可以选择去上班。”老婆大人手指着门口。
“今天不是休息吗?”我摸摸脑门,确定自己今天休息。
“休息你也可以选择兼职,没有必要休息就窝在家里,休息就窝在家里,算个什么男人。”说着老婆大人动手掐我,肩膀,胸膛,后背,腰侧,大腿,到处掐,我左躲右闪就是躲不过。
“你不就是嫌弃我吗,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这个人啊!”说着,我摇摇头,叹口气,然后目光回到电视,拳赛进行到第十一回合,没有出现KO的情况,双方体力消耗太大,已经打得难解难分。
“是你自己没有事业,把责任推到我身上,什么人呢!”老婆说,突然暴吼:“起来——!”
“沙发这么宽,你爱坐不坐。”我说,移动了一下自己屁股下的位置,但并没有离开沙发。
“遥控器给我!”老婆说,手伸出来,要账的一般。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遥控器一直在我手心,一直在我手心,我死死地握着,而且一直没有感受到它的存在,虽然它一直存在着。
手指不自觉地微微弯曲了一下,说:“不给!”
“拿来!”说着老婆大人就过来抢,虽然我个子高大,力量不小,但缺乏灵活性,老婆大人一米六五的个头,身材瘦削,没两下子,遥控器就到了他手里。
我们四目相对,她的眼神里有怒火,我的眼神里有寒冰,她的眉毛上挑,仿佛燃了起来,我的嘴角下扬,仿佛冻硬的冰块。
我们没有说话。
遥控器一直在她手里。
“你今天到底要怎样?”我问。
“给我滚出去。”老婆大人吼,手指着门:“去买一把小菜回来。”
“你一个人在家不孤单吗?”我赶忙开玩笑,老婆大人生气了,我有必要讨好她。
“我一个人,听歌,便好。”老婆大人说话的时候和颜悦色的,指了指门,说:“出去吧!!”
没有办法,我只能孤身一人出去淋雨,家,暂时是一个不适合我呆的地方了。
外面依然淅淅沥沥下着雨,很小,风一吹,雨丝就到处飘。淋在手背上,几乎没什么感觉,只是眼睛能看到乱飞的雨丝而已。
地上有些积水,很薄很薄的一层,脚踩下去,一圈圈细小的波纹就荡开了。随着我一路的走,身后的许多水潭有了深深浅浅的波纹。
我走得并不快,我也没必要着急。反正给老婆大人赶出来,在街上没地方可去,雨也不大,索性到处走走,散步似的。
小区是没什么风景,树没有几颗,草没有几丛,花没有几朵,到处都是水泥楼,高高低低,并不好看。篮球场没有,乒乓球台没有,只有一个坝子,入夜过后有百来个老太婆老头跳广场舞。
附近也没什么热闹的地方,火锅馆,家常菜馆,或者老鸭汤什么的,都没有,只有几家小型超市,营业面积不足一千平方的那种。只是拐角有一家地摊烧烤,每天都营业到午夜过后。
街上连几个人都没有,我兀自走着。
绕着自己家的房子走了几大圈,想想老婆大人的气差不多消了,于是朝菜市场的方向走去。
菜市场离家有不到两公里的直线距离,属于另一个小区,而且路多曲折,不能直达,绕来绕去,到了菜市场。
买了两颗油麦,买了一把空心菜,还买了几根胡萝卜。
然后往家里走。
路到半截,雨忽然变大,好奇怪,最近几天一直是这雨,丝丝点点的雨,怎么说大就大了,一点一点,一颗一颗,落在头发丛里很不舒服。
不得不,加快了脚步。
可是老天爷好像故意跟人开玩笑似的,雨越来越大,哗啦啦的,我瞅到附近有一座天桥,天桥对面连接闹市的边缘地带。我快步走过去。
一进去,安全了。
塑料袋的菜看上去,更新鲜了,带着雨水,给人的感觉是带着露水,仿佛才从地里挖出来的一样。
要是老婆大人也是这么认为的,就好了,可这骗不了她,她又不是傻子。
正莫名欣喜的时候,忽然感觉远处天空有一片红云,准确地说,是一片粉红色的云。我抬头望去,那片红云正在褪色,渐渐变成了粉中带灰的颜色,然后一点一点灰暗,直到变成了完全的灰色,和周围的云融为一体。
咦?
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恰好旁边有一个小姑娘,学生模样,一条大辫子,穿着水手服的短裙。
“你好,小姑娘。”我轻轻拍拍她肩膀,说。
她转过身来,一双大眼睛很迷人,只是个头矮小,一米五五左右,吓了一跳,说:“社会中人,你要干什么?”
我吃了一惊,说:“没有,小姑娘,我只是很单纯地……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刚刚看到东边天空的红云了吗?”
“雨天怎么会有红色的云呢?”小姑娘笑笑,看着东边天空,没有说话。
一个雨天,一个侧脸,还有一种归家的期盼。一片怪云,一个怪人,还有一种相逢。一个人和另一个人遇见,一个大男人和一个小姑娘见面。这匆匆的开端,能不能多一些完全?
一 为一把小菜 出门去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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