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105期“秋”专题活动。
秋天在所有的教科书上都会被描述为收获的季节，因此李庭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那封纯英文的录取通知上紧跟在年份后面的“Fall”令他愣了很久的神。彼时教室窗外的树木郁郁葱葱绿得正好看，被风吹出阵阵轻响，随后他就知道了这个Fall意味着秋天，因为秋天的时候这些好看的叶子就会被风吹到地上。
发小这么告诉他，“正所谓落叶的季节。你秋天就要去美国上大学了。”
发小说到这里的时候还挺感叹，说兄弟俩在一个屋里吃饭睡觉学习打闹长到18岁，说自己从小到大都不善交际全靠他撑着，“哥，你走了，我可怎么办。”
搁到去年的话他应该会耸耸肩，或者笑着说一句“那咱哥俩一起去美国嘛”，甚至是“那我不去了，咱们一起留在北京”；但这一年里发生了太多事情，以至于李庭只能垂下头挤出一个笑，“你那么优秀，就别抬举我了。”
李庭的声音不算响，眼下客厅里也很安静；但偏偏就是这样的安静，把李庭刚才的应答衬托得越发僵硬。
发小没说话，站起身，柔软的布艺沙发回弹，窸窸窣窣的声音缓解了这种僵硬，又随着房门被关上而重归寂静。
兄弟俩的嫌隙始于一个创新项目，彼时发小提出了创意，而李庭去摇了人。事后项目主办方认可了他们的项目成果，同时对李庭极强的综合能力提出了特别嘉奖；这原本是一件好事，但坏就坏在枪打出头鸟，而人言终究太过可畏。
同学们半开玩笑说，明明是李庭的发小提出了创意，又整日放了学就泡在实验室里，只是因为怯场，把所有汇报演讲和获奖的机会都让给了李庭。大家说李庭将来对上汇报一定很厉害，“摘果子的一把好手”。
发小内向的性子令他没有出言辩解，而这在青春期少年的叛逆世界里倒像是一种助纣为虐。很快李庭和发小的生活细节也被人挖出来，李庭的父亲是发小父亲的副手，发小父亲忙着打理生意一年到尾见不到人，就把自己的孩子交给李庭的父亲照顾，允许他们父子俩一起住在家里，“李庭这些年来一直在寄人篱下。李庭他爸也是更疼小少爷更多的，李庭说白了就是个陪读而已。”
这话不残酷，残酷的是，这是事实。
李庭和发小生了嫌隙，这嫌隙很快被李庭的父亲发现，李庭的父亲劈头盖脸把儿子就是一顿骂。李庭低着头静静听着父亲慷慨陈词，发小冲出来把他护在身后，“李爸爸别说了，我俩关系好着呢，外面那些话纯属子虚乌有。”
李庭打断了发小的话，“不，我和你关系没有那么好。我也不配呆在这里，从今天起我就搬出去住吧。”
李庭的第一次反抗以失败告终，成年人终究还是有太多的手段对付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李庭最终选择了顺从，但随后他就要求，“我想国外的教育或许会更适合我。”
父亲答应得很爽快。其实李庭哪里会知道国外的教育适不适合他，他只是为了躲着发小罢了。
他说不清自己对发小究竟是怎样的感情，这太复杂了，超过了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所能理解的范围。
目标从高考变成了出国，李庭也要从尖子班被调到国际班去，他原本在尖子班就名列前茅的成绩到了国际班更是游刃有余。
李庭出国那天发小没来送他，倒是他的小学妹在机场抱着他哭得泪眼婆娑。
一晃十多年过去，李庭从美国辗转到了法国。原本也算是混得风生水起，但偏偏他的业务增长遇到了瓶颈。李庭第一时间召集下属分析原因，就这样重新见到了发小的名字。
只是这一次，他们实打实互相扮演着彼此的对手。
枯黄的树叶悠悠落下，李庭摇摇头。战场无兄弟，而商场如战场。
两个人展开了激烈的厮杀，李庭原本手握充足的资源算是极具优势，但发小强就强在他的队伍小而灵活。李庭提出的方案被公司高层以“成本过高”为由一一拒绝，而发小那边……发小自己就是老板，没有人能拒绝他。
李庭觉得，可能这就是两个人一直以来存在的沟壑吧，一个是老板，一个不过是个高级打工人；只是两个人长久以来的朝夕相处，让李庭误会了他们是兄弟。
李庭渐渐感到有些疲倦，他的下属们倒是斗志昂扬。团队里最认真的女同事提出了一套方案，他知道这套方案没法推进，却不忍心埋没了女同事的才华，于是他想到了发小。
李庭没有事先知会发小，中间人的动作也很隐蔽。李庭三个月后就见到了这套方案实施后的样子，他看着自己惨淡的业绩，却实打实觉得轻松。
窗外的枯叶悠悠飘落，又是一年秋风起。李庭数十年来第一次回国，他只是和他爸简单打了个招呼，却在拿着行李箱准备离开机场的时候看见了发小。
发小笑着向他走来，又自然接过他的箱子，“你可算舍得回来了啊，我爸念叨你念叨好久了。前阵子巴黎出了事，我爸吃不下睡不好，我跟他说你在里昂，离巴黎远着呢。谁成想他第二天就说要去里昂看你，让给他办签证。签证还没下来，一听李爸爸说你要回来，我爸就把我赶出来接你了，让我接到你之后给他去个电话，他要看看你。”
说完叹了口气，“我说不知道我是他儿子，还是你是他儿子，我爸气急败坏就说要飞过来揍我。我琢磨着当初要是出国的是我呢，他是不是多少会宠我一点。”
这话彼时的李庭也这么想过，却没想到发小也这样想。两个人如今都三十几岁了，李庭笑着摇摇头，“你现在女儿都上小学了，还在跟我计较这个？”
发小理直气壮，顺手把李庭的箱子放进了后备箱，“不管，男人至死是少年。”
两个人一左一右钻进车里，车子向前汇入车流，奔向一望无际的秋色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