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时的爱情,简单得无话可说。
对于相爱的人,无论做了什么事,都是精心调和的美食,带着原始的匠心,挑逗清纯的味蕾,便是永久地抓住了你的心。
1992年。
那时的小城,爱情常常无处可去。
我和他骑着一辆自行车,我们的拥抱,便是从自行车上开始的。被宽阔而高大的背影动了心,我直白地想,此时,我可以拥抱他。我从车后座环住他的腰,瞬间听见了他快速的心跳。我以为他会马上停下车,可他却把自行车骑得飞一样的快。
这是一次约会,我们的目的地是饮马河。
那时的城市还没有扩张,就像相爱的心思,还只是埋在心里的想象。我坐在河边,心事和河水一样奔涌不息。我只是听见了他的心跳,却为何,还想继续知道他的心跳。
他忙忙碌碌地跑来跑去,在河滩湿地上,徒手挖着泥,泥很干,他把泥攥成一个一个拳头大的泥蛋。他不是挖,而是掏,掏得得心应手。他就是横着在土棱底下掏,直到掏得像农家的灶台,上下穿透。然后他把泥蛋摆在旁边。我其实很不喜欢他这样粗枝大叶的,也不喜欢男人把手弄得如此脏而变得粗糙。现在想想,我当时的心思其实,好像没在这件事上。我心里,在暗暗地难过,一个如此的男人,到底值不值得我为他心跳。
可是,我此时忽然又忽视了他的手。我于是专注着一个专注的男人,不知他要做什么反而令我期待了。我好奇,一个刚刚走进心里的男人,到底怎样费尽心思讨女孩子欢心。他依然笑嘻嘻的,很是神秘,一种好戏在后头的样子。
看他跑到林子里抱回来干柴,然后把那些泥蛋摆在树枝上面。浓浓的烟雾,带着童年的记忆和炊烟味儿漫延开来。他一直在扇火,我也开始跑出去捡干的树枝。我虽然不知他烧那些泥蛋干什么,可我在一次次奔跑中,心事也在漫延,也开始愉悦了。
不知他从哪里抱来一堆土豆,我想应该是偷的,但我继续忽视这种行为,那个年代这也不算偷。
渐渐地,泥蛋渐渐地烧红了,这令我吃惊。这泥当时是湿的,怎么会烧红了呢?
他把土豆从底下全部扔进了那个灶膛,然后,一下子推塌了烧红的泥蛋,然后直起腰,看着愣愣的我笑起来,搓着手上的泥。
此时夕阳正好,余晖洒在我们的身上,我们的影子,重叠在旷野里,长长的,让人心动得不能安分。
我们到河边去洗手,我还脱下鞋玩了水,温热的水抚摸着我的肌肤。他像我期待的那样吻了我,抓了我水里的手,抓了我水里的脚。河水,跟泛滥的爱情一样,从脚心滑过,还不忘挑逗一下我的心,我在清凉的风里,闻到了爱情的味道,我已经沦陷,我已经慌乱了。
我觉得时间漫长,又觉得时间短暂,觉得世界都在移动,又恰恰静止。河水泛着鳞波,肆无忌惮地从我的心里流过,荡着无数的漩涡。波纹被晚霞染成玫瑰色,染成了装满爱情的玫瑰花丛。
他拉着我的手,轻轻地握着,我们走着。
一个一个捡去泥蛋,然后,一种甜腻的香味儿徐徐地扑进了心里,醉了身体。土豆熟了,已然恰到好处的金黄,没有任何焦黑烧过的痕迹。他剥着土豆皮,我们依偎着,瞬间漫山遍野飘动着玫瑰色的流云。
爱情的最初,一定是有这样的平凡味道,原始的,不掺杂任何调味料,浓浓地暖在心里,余味绵长。爱情也一定该是直接的,直白地表露,不留遗憾地让心思明确。
“我爱你了!”该是让你知道,我也知道。
此后多年,每当夕阳瑰丽,每当八月温热,每当想起土豆的醇醇的香味儿,那便是你,为我一生一世地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