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被特殊现象所干扰,我仍然尽量保持不去分析思考,而只是不断地观察并加以适当标记,直到第三天早上,一切仍然如此,此时,再也无法说服自己保持观察了,能持续这么久我想一定是证得道果了,开始兴奋了起来,早餐后,我将这些告诉了禅师,并问禅师这应该是证的道果了吧。
禅师听完之后告诉我这不是道果,然而我并不相信,我当时很肯定禅师一定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特殊的体验,心想,这连续几天几夜都不会退失的状态,除了经历了道果外,还会有什么东西有这么强的力量呢?于是再次向禅师解释,禅师看我如此坚持后,很严厉地再次否定了我,并在我还要继续解释的时候,将我赶了出来。
曾经我一直认为特殊的体验只会短暂地出现在禅修中,不会像这样持续几天几夜的,但面对禅师如此坚决的态度,我的信心有点动摇了,来到中心的书架上,我找到了《清净道论》,仔细地阅读了上面关于道非道智见清净的描述,开始相信禅师说的是真的了。
在经历了这起起落落,连这么努力得来的极致体验都不是道果,那一瞬间,我对禅修几乎绝望了,虽然身心清澈的感觉依然还在,但我却对这感觉产生了厌恶,认为是它们害我沉沦于此,这些天来,从接近死亡般的痛苦到极度的快乐,再从希望跌落到绝望,感觉已经没有什么动力能支撑我继续禅修下去了,完全失去了方向。
在惯性的作用下,每天仍然像个陀螺般不停地打坐经行,但很快我便发现,我已经不适合再禅修了,因为我所观察到的一切都在消失,当我经行时,观察脚步,脚却消失了,感觉下半身完全是空的,若不低头看看,甚至都察觉不到自己有脚。打坐时,观察坐姿,整个身体便消失了,观察腹部,腹部也消失了,所有要观察的身心现象,看到的都只有消失。
这种消失并不是说看不到它们,而是当内心看到时,它们便瞬间消失了,就像看着泼到沙漠上的水,当下瞬间消失,内心开始莫名的恐惧,不敢再观察了,害怕稍专注一点就连生命都完全消失了。
不再对当下身心现象观察后,内心开始涌现出大量的思维,特别是过去这些天所体验到的现象,很契合北传佛教中的一些理论,这让我陷入了庞大的生命和世间理论的逻辑思维中,这些思维很快便让我感到非常的累,于是只好强迫自己继续观察,如此不断疲惫地挣扎于观察和思维之间,渐渐形成了更为沉重的负担,压的我透不过气,但又无法摆脱。
一专注观察便只见无处立足的、令人可怕的消失,一停下来便淹没于无穷无尽的、令人窒息的思维中,最后,对这两者的厌恶都到达了顶点,在我的心中开始生起了一个强烈的念头:我要离开禅修中心,去哪都行,我要离开。然而在异国他乡,唯一想到的地方只有回家。
这个念头越来越强大,最后完全占据了我的内心,我试着修慈心禅,很快便进入了完全的空无,长久地住于没有意识的状态,但当从这样的状态中出来后,离开的念头便又像洪水般汹涌而至,无论如何观察和标记,所有的念头都带着强烈想要离开的欲望,再也控制不住了,我决定离开。
来到小参室,向禅师说明了情况后,禅师告诉我说:禅修需要趁热打铁,但如果你执意离开的话,那就先回家休息一下吧。在得到禅师的允许后,我走出了小参室,就在跨出房门的那一刻,犹如炎夏时一桶清水从头浇下,又像是突然卸下了千斤重担,所有的痛苦和挣扎在那一瞬间烟消云散,放弃了禅修,心情变的无比的轻松自在,那些让人窒息的庞大的理论思维也不再生起了,身心宛如新生一般的干净。
我联系了妻子,让她帮我订了后天的机票,第二天一早收拾好了行李,和同修打了招呼后,我觉得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了,也许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于是准备好好地享受一下这最后一天的禅修时光。
我来到禅堂,开始毫无负担地轻松打坐,清澈的感觉依然还在,观察哪里,哪里也依然瞬间消失,但经过了这段时间的大喜大悲、希望绝望,我已经什么都不在意了,消失就随它们消失吧,即便是生命消失了我也不在意了。
很快,身体的感觉在观察中完全消失了,只有意识,当观察这意识,意识也同样消失了,一切就只剩下腹部时有时无的起伏,当我观察这起伏,起伏的现象和观察它的欲也在成双成对地不断消失,此时我发现,当有欲生,起伏的现象便生起一点,然后陆续消失,重新有欲生时,现象又生起一点,然后又陆续消失,这欲是导致现象生起之因,是作为者,是沉重的负担,劳累却白忙活,毫无价值,正如即将枯灭的油灯,用手挑一下灯芯便亮一下,接着又逐渐灭去,欲就像那挑灯芯的行为;正如用漏网捞水,水便从漏网上流走了,欲就像那捞水的行为;正如立不起的猪大肠,手一放便倒,欲就像那立起猪肠之行为。这样见到后,一丁点的欲都不想再生起了。“就任由它们消失吧”,就在内心决意的那一瞬间,欲和起伏现象犹如两只相续掉进陷阱的兔子,消失在了深邃的寂灭中,再也没有现象生起……。
不久之后,念头生起,我忆起刚刚那两个现象的相续消失以及后面没有任何现象的寂灭后,又再次沉入寂灭中,不知何时,我从平静中恢复,然后继续经行,再次打坐时,这个相继消失的现象又短暂地再次出现了几次,但我并没有在意,一直都处在平静中。
第二天早餐后,我行走在禅修中心的树林中,想拍几张照片留做纪念,身心依然平静而又安乐,就连蚊子咬我,内心也完全没有任何波动,随手也给它拍了一张。中午,和禅师以及中心的住持告别后,走出了禅修中心,回头看去,在这只住了半个多月,却犹如过了好几年,曾经被我视为牢笼般的禅修中心,如今看来却像天堂般的静谧,我满意地离开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