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梦到大欣结婚,我和阿坤前去青海观礼。这个油菜花开得最为烂漫的季节,我本该梦到满目金黄,怎想却梦到了唐古拉大雪山上白雪压顶,转经塔前梵音泠泠,街上到处是双手合十、无比虔诚的喇嘛。
大欣要结婚了是真的,婚期定在五月份,青海湖最美的时候。隔着万水千山,我因为工作无法成行,只能在“520”那天发了一对“520”的红包给她弥补歉意。大欣说我们之间不必计较这些虚礼,明了彼此心意就好,可是我知道她是很失望的。
宿舍姐妹三人已嫁为人妇,我和阿坤只去参加了小六的婚礼。
那时我刚刚辞职,对于未来无限迷茫,却也有了时间送宿舍最小的妹妹出嫁。当年初见时,她十七,我们不过十八九;再见时,她盘起发髻嫁为人妇,为君蜕铅华,洗手作羹汤。我看着她穿起婚纱的样子,仿佛我们的青春岁月,那么近,又那么远。
临别之前,小六抱着我们落泪,只是反反复复地说,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呀?你们要赶快结婚,你们结婚的时候我一定去……
一千公里的距离又开始诉说一段漫长的告别,让我们最心酸的是,“结婚”仿佛竟成了我们再见的唯一机会。
读大学时,宿舍六人,加上转系的小六,七个人。七个正当青春的女孩子,无一不个性鲜明,火辣辣如刺手的玫瑰花,或是仙人掌。七个女孩子相遇在陌生的城市,第一次远离家人独立生活,每日同食同饮、同宿同眠,自然而然的,生出了亲如姐妹般的情感。
然而十九岁的女孩子开朗又内向,骄傲却自卑,敏感而脆弱,总是喜欢把一丁点儿情绪放得很大。我们对于彼此分毫没有保留,还不懂得“过犹不及”的含义。
第一年,宿舍一片和谐,我们好得就像一个人;第二年,姑娘们锋芒初露,但欢笑究竟多过于沉默对峙;第三年,矛盾爆发,我搬出宿舍准备考研,独来独往一整年;第四年,离别的情绪让友谊回温,只有快要失去的东西才会焕发出钻石般珍贵的光芒。
是啊,我们只不过是一群还没长大,还不懂得包容的少女,可再多的自我、倔强和骄傲,又怎能敌过四年里姐妹间的相依为命?
多少次开学,我们分享着从家乡带回来的吃食,好像每年的三月和九月,开学都会如期而至;多少个夜晚,我们听着从不同床铺传来的均匀呼吸,在那熟悉安稳的夜里沉沉睡去;多少次考试,我们互换着抄写着老师划下的重点和笔记,督促彼此快快背、好好考;多少个生日,我们买一只虽然普通但在那时吃起来无比绵密甜美的蛋糕,再点一桌在食堂吃不到的菜,然后七个女孩子毫无形象大快朵颐。
太多数不清的“多少个”串联成四年珍珠般细碎的光阴,而这些“多少个”,再也不会有重来的机会。
其实那个时候,我们是约好的,无论谁结婚都要七个人一起去观礼,亲手为她梳好长发,在喜极而泣里送她出嫁。那是女孩子间傻气的承诺,并不知道太美的承诺因为太年轻。
大学毕业后天涯四散的我们,也许那仅剩的再相见的机会,只有彼此的婚礼。可因为各种各样太现实的原因,往往连这机会都错失了。
大欣结婚时我们拉了一个微信群,阿春在群里问,不知道谁的婚礼能把七个人再次聚齐?没有人回答,就像当初二十几岁的姑娘们热烈讨论着婚礼时,问话的阿春说,你们结婚我不会去的,我没有时间。后来发觉一句真得不能再真的话,当时听起来却是那样伤人。
多情和无情的总是一个人,毫不在意和耿耿于怀的也是一个人,那个人是二十岁的我们。
其实不见也好,不见就会刻意把想念层层压住。而一旦见了,那想念便会扩大数十倍,让人忍不住,再把回不去的时光细细回忆一遍。
那些各奔天涯的花儿,那从对床传来的甜糯的歌声,那些再不能亲眼看见的笑脸,那时海天一线的湛蓝,你们好吗?
我很想念你们,像流水绕孤城,像鸟去了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