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我的志向越来越远,一分一秒在爱情中越陷越深,然后忽然我就什么都不管了。如果跟她讲述一番我的远大抱负就能无比幸福,我干嘛还要真的去做呢?”】
出国打仗前的最后一个下午,他紧紧抱着黛西,久久无言。那是凛冽的深秋,他们坐在壁炉前,她的双颊通红。她偶尔会动一动,他便调整一下手臂,吻她乌黑发亮的头发。那个下午他们一言不发,仿佛要刻下隽永的记忆,来熬过下次见面前漫长的别离。在这一个月的爱恋中,他们从未如此亲近,彼此从未像今天这样心领神会。她无言的双唇扫上他外衣的肩头,他轻抚她的指尖,温柔得仿佛她正在熟睡。
他在战场上表现卓越,还没上前线就当了班长,阿尔贡战役(一战的重大战役)后他升至少校,担任机枪分队的指挥官。停战(1918年11月11日)后他发疯了似的想要回国,但一系列麻烦和误会却把他送到了牛津。此时他心急如焚——黛西的信里满是焦虑和绝望,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还不回来。她正饱受着外界的压力,她想见到他,感受他在近旁的存在,确信自己做了正确选择。
在黛西的少女时代,整个世界是一个精心呵护的花房,处处是心旷神怡的桂馥兰香,奉承、溢美之词不绝于耳,总有管弦乐团演奏着最流行的曲调,浅解人生之悲欢无常。萨克斯风彻夜哀号着《比尔街蓝调》,上百双金色银色的舞鞋踏起亮闪闪的尘埃。在灰色的下午茶时间,总有一些角落在这甜蜜的低烧中悸动不已,喜气洋洋的脸庞上下飞舞,如同被悲戚的号角吹散遍地的玫瑰花瓣。
在这黄昏天地间,黛西的心随季节更替,重新悸动起来。忽然之间,她又开始每天与六个人约会,到黎明才昏昏睡去,身上晚礼服的珠子和雪纺纱乱作一团,床边的地板上躺着萎蔫的兰花。
她的内心却无时无刻不在叫喊,要她做出决定。她想把这辈子定下来,越快越好——而这个决定必须依靠某种力量——爱情、金钱、无可辩驳的实际——看得见、摸得着的力量。
这种力量在次年的仲春,随着汤姆·布坎南的到来而降临。
他整个人透着一种魁梧,无论身材还是地位。黛西动心了。毫无疑问,她也有过挣扎,有过释怀。
那封信到达盖茨比手上时,他还在牛津。
现在的长岛已是黎明,我们到处走,把楼下剩下的窗户全都打开,给房子充满了渐变灰色、渐变金色的光。一棵树的影子唐突地笼罩在露水之上,鬼魅的鸟儿开始在蓝色的枝叶间唱歌。空气中有种慢吞吞的晴朗蠢蠢欲动,几乎没有风,预示着今天会是个凉爽宜人的日子。
“我不觉得她爱过他丝毫。”盖茨比从一扇窗户前转过来,气呼呼地看着我说,“你要记得,老兄,她今天下午特别激动。他对她说那种话,把她吓到了——说得好像我是什么卑鄙的骗子一样。结果就是她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他阴沉地坐下来。
“当然她也可能爱过他,就一点点,在他们刚结婚的时候——可即使那时候也是更爱我的,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