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98岁的“赌王”何鸿燊去世了。
就在昨晚,他还曾睁开双眼,不久又合上。
这不是他第一次被传病危,围绕身边的家人以为他会一如既往地平安度过。谁也没想到,这次,何鸿燊竟是真的走了。
作为澳门博彩史上权势最大的赌王,从白手起家到身家5000亿,亲眼见证过多场历史大事件,这样叱咤港澳的人物,近年来经常出现在旷日持久的家产纷争中。
几房太太的争斗连绵不断,子女后代的花边新闻层出不穷,这让何鸿燊的晚年颇有些尴尬。
但拨开这些繁芜,我们不能忘记,他是一位颇具传奇色彩的商业巨鳄,以及一位毋庸置疑的爱国企业家。
2001年,得知北京申奥成功,何鸿燊立即为奥运场馆捐资,建造国家游泳中心;2003年,他将600万的圆明园猪首铜像捐赠于保利艺术博物馆;2019年底,他又将6910万港币买来的马首铜像捐赠文物局。
何鸿燊和马首
近百年浮沉人生,何鸿燊经历过无数高光时刻。他自称,自己真正感受到的荣耀,都与家国相关。他最喜欢被人称作“爱国资本家”,他最难忘的一天,是21年前澳门回归的那晚。
他曾亲眼见证历史,如今,他亦成了历史。
从落魄公子到一代赌王
年轻时的何鸿燊,简直是情圣下凡。
他年轻,多金,家世好。欧亚混血使他身材高大,仪表堂堂,英俊的脸庞上鼻梁高挺,明眸皓齿。在贵族学校培养出绅士风度,也会在社交舞会上讲俏皮话,引得名媛淑女们花枝乱颤。
张爱玲笔下,《沉香屑·第一炉香》里的香港第一美男乔琪乔,仿佛是为何鸿燊量身定制。
但倘若把他比作这类游手好闲的小开,又着实委屈了他。乔琪乔们还在祖辈庇护下泡妞的时候,何鸿燊早已拿命换钱。
21岁,何鸿燊靠“押船”生意起家。所谓“押船”,实则走私,二战的枪林弹雨里,这行当的危险系数不言而喻。
22岁,他就赚到了人生第一个100万,贫穷贵公子由此发家。
十几年后,他摇身一变成为“赌王”,垄断澳门博彩行业。事业最鼎盛时,整个澳门全年的收入中有一半都来自何家交的税,三分之一的澳门人为他打工。
那真是一个最好的时代。
他本不用如此辛苦。
何鸿燊出身于何东家族,香港开埠后第一代首富之家,童年是标准公子哥的生活。住别墅,坐豪车,上最好的学校,却不好好学习,荒废学业,就像大多数富家子弟那样。
这样的人生顺利铺陈下去,何鸿燊有可能会沿着先辈们的路,成为一名富有而平庸的买办。
但13岁那年,这样的生活戛然而止,父亲和他的何家兄弟们炒股失败,顷刻间家产化为乌有,还欠下巨额债款。
几位叔父羞愧自杀,何鸿燊的父亲则带着两个哥哥逃亡越南躲债,只丢下何鸿燊和母亲在香港,饱受追债人的诘难。
从高峰处急速坠落,何鸿燊早早便体验世态炎凉。
一日他患上蛀牙,前往一位亲戚的牙医诊所治病。家道中落前,这位亲戚每次来何家,总要设法逗何鸿燊开心,殷勤为他检查牙齿。
然而此刻再见到何鸿燊,牙医亲戚翘着二郎腿坐在旋转椅上,上下打量一番,没有起身,只是问:
“来这里做什么?”
“牙坏了,想补牙。”
“身上有钱吗?”
“没有钱。”
亲戚笑了起来,怪声怪气说道:“没有钱?走吧,补什么牙?干脆把牙齿全部拔掉算了。”
这件事给何鸿燊极大的刺激,富家子弟的旧梦彻底醒了。多年后回忆这段辛酸往事,他仍然咬牙切齿:
“想不到人穷,亲戚便如此势利。经过家境变故后,我们一家人都感觉到人情冷暖,母亲更是终日以泪洗面。我于是下决心要争一口气!”
何鸿燊小时候
他幡然醒悟,开始发奋念书。家里没钱出学费,他就必须考出好成绩,拿到奖学金。很快,他便从成绩最差的D班升到A班,并顺利入读香港大学。
如果没有战争,何鸿燊应当会循着母亲希望的轨迹,大学毕业后成为一名高级职员,拿份薪水,成家立业。
但1941年,太平洋战争一声炮响,香港沦陷,何鸿燊的人生再次发生变故,当时还在读大三的他被迫中断学业。这意味着,职员的路,走不通了。
书读不成了,但还要生存。踟蹰之际,受叔公何甘棠的点拨,他将目光投向当时一海之隔的中立区澳门。
1941年冬,他踏上香港开往澳门的难民船,浑身上下只有10元港币。登陆之后,先在昌联公司做职员,负责“押船”工作:把货物运出海,和对方在海上做交易。
这是一个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先不说海上天气复杂、船只说翻就翻,光是与日本军舰和海盗打交道,就是万分凶险。
20岁的何鸿燊,又怎会不知其中风险?但他一穷二白,想要致富,必须铤而走险。
几次“押船”下来,何鸿燊深受老板赏识,被提升为公司合伙人。1943年,联昌给他的分红就高达100万港元。
拿着第一桶金,何鸿燊又在港澳两地做起船运、制造、地产等生意,逐渐积累起雄厚家业。
而真正让他成为一代巨鳄的,却是无意间踏入的博彩行业。
1960年,何鸿燊的身家早已过千万,他迎来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机遇。
这一年,澳门原赌牌的持牌人傅老榕去世,各路人马重新竞争赌牌许可证。为了壮大实力,有“赌王”之称的叶汉拉来了何鸿燊和霍英东联合竞标。
在此之前,何鸿燊对赌业完全不懂,只是常听闻赌场的利润惊人。傅家已连续持牌24年,如何从他们手中抢下这块肥差?
于是何鸿燊调整策略,开出了一个让澳门政府无法拒绝的条件:如果拿到赌牌,他将拿出赌业收入的10%用作慈善,其余的90%,则通通用来在澳门投资。
总之,从赌场赚来的钱,全部用来建设澳门。
这让许多人疑惑,赚的钱都用来做慈善了,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其实何鸿燊另有远谋,他早已规划好了未来的发展模式:
我们的公司不是纯粹的赌博公司,而是以旅游博彩为主的综合公司。除经营赌场,我们还经营酒店业、餐饮业、娱乐业、客运业、房地产等等,这些收入我们可以自由支配。如果搞得好,其他的收入会远远超过赌场收入。
这样做,虽然赌场在账面上没有一分钱盈利,只要赌场生意好,大家还是有钱花。总之,我们不要追求账面上的盈利,立足繁荣澳门这一点是不可丢的,没有澳门的利益,就不会有我们的利益。这个道理,现在若不明白,将来是会明白的。
何鸿燊提出的条件,与当时澳门总督“用博彩发展澳门”的想法不谋而合。正是凭借这一点,他最终竞标下赌牌,从此开始了长达50年的赌业专营权。
何鸿燊、叶汉、霍英东
打破旧势,势必遭遇反扑。拿到赌牌后,何鸿燊曾遭遇生死威胁,傅家人曾扬言,要取他的性命。
对此何鸿燊强硬回应:“如果我被打死,在48小时内,谁能把凶手杀死,就到我的律师那里支取100万。”说完后,依旧在澳门进进出出,身旁连保镖都没有。
此后几年,何鸿燊又逐渐在与叶汉的内部交锋中占据上风。1975年,澳门新任总督上任,何鸿燊取代了叶汉的位置,为新总督接风洗尘;1982年,眼见大势已去,叶汉放弃了澳娱股份。
“旧赌王”忿忿离开。叶汉走后,何鸿燊完全主导了澳门博彩行业。
新一代赌王,就此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