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史记》的矛盾记载
秦始皇到底是子异(秦庄襄王)所生,还是吕不韦的野种,在历史上千年争议的根在哪里?之前已经介绍过,一切起源于司马迁的《史记》记录了两种说法。
秦始皇是王族后代的说法记录在《史记.秦始皇本纪》中,主要依据是秦国的史书。其中主要为《秦纪》,是秦国政府正式的历史记录,史料的来源相当靠谱。司马迁还使用一类类似秦国王族家谱族谱的记录,这些也是比较可靠的记录。另外,他也在战国以来流传的历史故事当中选用部分材料补充进去,让《史记.秦始皇本纪》变得生动而丰满。
秦始皇是吕不韦私生子的说法记录在《史记.吕不韦列传》,主要依据是战国流传下来的历史故事,这些故事的基本内核从现存的诸子百家书、《战国策》《国语》等书籍中看出个端倪。这一类材料往往来源于战国游士们讲的故事,虽然有夸张情节让故事精彩,但是信用度较低。并且还有一个大问题,这些材料没有纪年,张冠李戴的事情发生不少。
因此,我在讲第一谜案“生父之谜”中借用清代大学者梁玉绳的精辟解释,来告知大家一个可能的事实,很多人读《史记》可能都误读了。司马迁用隐晦的写法,用符合《春秋》写嫡长子诞生的笔法,来告诉我们秦始皇是王室的后人。
二、假如司马迁有个人偏见
我们都知道司马迁是优秀的史官,现在很多先秦文物的出土都证明其对历史记载的正确性。姑且让我做一下小人,假如司马迁这个人不公正、有私心、有偏见,那么就是他存心要黑秦始皇吗?的确,很多人会有这种可能。但是,若是放在司马迁这个道德瑕疵的人身上,则不会。而且不仅不会,他还将大肆溢美这位千古一帝。
why?请看司马迁这个人的一些相关资料。
大家都知道司马迁是西汉武帝时代的人。但是如果从籍贯上来看,他是秦国故地的人,而且从血脉上来看,他是老秦人,不是移民去的。他的家乡在陕西省韩城人,地处秦国本土的关中地区。他的祖先,有确切记载最早的是秦惠王时灭蜀的司马错,然后是秦昭王的将军司马蕲,还有秦始皇时代管理铁器的司马昌。
从某种程度上说,司马迁家族对秦国还是有情感纽带的。他们世代居住韩城,爱家乡、怀先祖。无论是史官的立场,还是家系的立场,都不会故意去污蔑秦国,丑化秦始皇的。因此,我们可以做出一个结论:司马迁没有黑秦始皇的动机。
相反,司马迁对秦始皇的看法和评价,还是比较中肯和客观。他认为秦始皇一生中,既有统一天下的大功大业,也有治理天下的大过大错。做到一个好史官,用事实说话,不攻击人、不妖魔化人的本分。
三、“有孕女”事件的来龙去脉
1、故事的根源
吕不韦把有孕的赵姬送给子异的故事,只出现在《史记.吕不韦列传》中,在以前的所有传世文献和后来的出土文献中,都没有这个记载。勤勤恳恳的历史工作者们通过艰苦的寻找,也没结果,但是发现一个有趣的事实。与吕不韦故事类似的故事,在《史记》的其他篇章中也发现,这就是春申君献有孕女给楚考烈王的故事。
《史记.春申君列传》讲述了一个精彩绝伦的故事:楚考烈王没有儿子,丞相春申君就很不安心。他四处找了很多适合生娃的女子进荐给考烈王,送去的不少可就是没动静。这时,赵国人李园有个妹妹,人长的漂亮、跳舞又很棒。他本来想献给考烈王,但又怕生不出儿子,妹妹进宫会无子失宠。于是,李园打起春申君的主意,设法给春申君做了门客,又设法让春申君见上妹妹。奸计得逞,春申君陷入温柔乡,让李园的妹妹怀了孕。
故事到这里还没讲完。李园是有理想、有追求的人,他同妹妹的下一步计划就是进宫。妹妹找了个机会说动春申君,大概意思就是楚王无后,过世之后你不会得新王的恩宠;你把我送进宫,剩下儿子,以后江山就是你们家了。春申君被说动,送李园妹妹进宫,果然在宫里生下太子。随后,李园因外戚的关系,受到考烈王的信任,专权用事。
2、故事的再发展
春申君献李园妹的故事,是战国时代广为流传的一个历史故事。不当可见于《史记》,在《战国策.楚策》中也有,两者的内容相同,字句几乎完全一样,毫无疑问是同一个故事的不同版本。
大家要想写好文章,有个好故事很重要,秦始皇的千古谜案就跟有一个有生命力的故事有关。在司马迁出生以后,这个故事还在流传、在丰富,在西汉刘向所编的《列女传》中也有记载;在东汉的《越绝书》中更是发展的完美,李园妹妹也有了名字,叫作“李环”,不仅“是能鼓音”的音乐俊才,还是“读诗书,通一经”的儒家女性。
这个故事,作为文艺作品来看,自有其创作和丰富的合理性。但是如果是用历史考据的眼光来看,就显得很荒唐可笑。
3、故事的荒诞
(1)我们之前讲过,女子进宫要先经老妈子、医官的“谨室”检查,要走相关的法律制度程序(具体可见“谜案1 生父之谜”一文)。骗一个考烈王容易,骗王身边的一批人可没这么容易。
(2)李园献妹可以理解,春申君把持不住尝鲜也可以理解。但是一个怀孕的女人主动要求夫君送她给另一个男人,完全脱离常识,不可信。假设你是李园妹,一是你怀孕了,你哥让你去当献身的有孕女,你干还是不干?二是你对孩子爸说要去给楚王献身,孩子爸心里会不会产生这样的怀疑,“进门一个月就要去献身,你对我会是真心吗,你是不是打算暗算我,还有你肚里的娃保不准是野种。”
(3)如果春申君真把李园妹送给考烈王,并且成功了。他就是一个神经病,一来送到考烈王床上之前,要冒极大的政治风险,而且即便成功也难免东窗事发;二来,李园真生了个大胖儿子之后,他就是必死无疑,因为李园和妹妹必定要搞掉你,把你的口给封了,这样其他人才安全。
(4)更可笑的是楚考烈王不仅有儿子,而且还有好几个儿子。比如昌平君熊启就是他的一个儿子(具体可见“谜案3 王叔剔迹”)。
4、故事的结局
李园实现借春申君的手,把有孕的妹妹送给考烈王。后来,李园妹妹做了王后,儿子当了太子,李园当权之后,担心春申君泄露秘密,偷养武士准备干掉他。有一位叫朱英的知情人来警告春申君,春申君不以为然,朱英怕惹祸跑路去了。十七天后,考烈王死去,李园抢先入宫,埋伏好武士。当春申君入宫,武士们一拥而上断了他的性命。紧接着,李园夺取政权,并派人将春申君一家诛灭。
故事的结局到是很合理,无论任何年代的人,只要谁有献有孕女夺嗣的想法,谁就等着被杀人灭口的结局吧。
5、真实的历史
春申君献有孕女的故事,是一个真假参半、有需有实的故事。我们来看一下真实的历史:春申君帮助考烈王即位后,长期担任楚国的第一权臣。李园是春申君的门客,由春申君举荐其妹妹入宫。李园妹妹得到考烈王宠爱,生下儿子熊悍(楚幽王),被立为王后。前238年,考烈王病重,此时李园妹已经第二次怀孕,腹中子就是熊犹(楚哀王)。李园为确保对嫡长子熊悍的辅政权,李园兄妹合计准备清除春申君。春申君得到保密将信将疑,结果在宫中被李园埋伏的刀斧手杀害。
李园自然取代春申君,成为执掌楚国国政的权臣。但是事情还没有结束,公元前228年楚幽王熊悍去世,熊犹即位为楚哀王。两个月后,楚国发生政变,楚哀王被杀,考烈王的庶子负刍被拥立为楚王。由于这次政变,以李园兄妹为核心的、当政十年之久的李氏外戚集团被清除。
那么这个故事到底是谁给编造出来呢?后来又是怎么扯到秦始皇身上的呢?
凡是编造故事的人,都有编造的动机。或者说,编造的人会有某种利益的存在。那么春申君一派可以除外,因为他们是拥护和同情春申君的,不会编造丑闻故事。李园兄妹是不是呢,貌视好像受益,实质还是受害者,因为这个故事中他们都是道德败坏的角色。
那么,真正的受益者会是谁呢?深入的研究的话,这个故事的最大的受害者是熊悍和熊犹,故事要否定的就是“他们不是他们爸爸的儿子”,怀疑他们的王室血统,要认定他们是“假儿子”。
那么幕后的人已经呼之欲出,他们就是杀死熊犹夺取楚国政权的负刍及他的拥趸们,他们要营造考烈王真正的儿子是负刍,是理所当然的楚王。
秦始皇又是如何被祸害的,请看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