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第十一届茅盾文学奖得主乔叶凭借《宝水》获奖，她写过一个小故事《一块砖和幸福》引发了我的联想。
《一块砖和幸福》写的是，一对夫妻因为一件很小的事情离了婚，吃完了离婚饭，从饭店出来。路过一片水洼，女人过不去，男人捡起一块砖头给女人垫在了脚下。女人走一步，男人就垫一步。走着垫着，两个人便都意识到了彼此的错误：“一块砖，垫在脚下，不要敲到头上。有时候，幸福就是这么简单。”
看到这里，我想起二十多年前三姐给我讲过一个“一截蜡烛和幸福”的故事：我三姐在西山小学工作时，曾经有个同事叫徐树梅，这个人我认识，因为她的弟弟与我是初中同学（他患小儿麻痺症，走路腿一瘸一拐）。徐老师还在读师范的时候，有一个姓贺老师，在湛大屯小学工作，很喜欢她，想和她谈恋爱，但一直都追不到她。徐老师工作的时候在西山小学，何老师仍然坚持来追她，但无论如何就是追不到。学校们的老师都帮助徐老师搞好她的教学，同时也关心她的恋爱及婚姻大事。三姐那时还住在农村，侄儿还小，三姐夫还在广州当兵。一到周末，她就会请徐老师去她家玩，一起做饭吃并聊聊天。有一个周末的晚上，三姐和她睡在床上，谈到她的恋爱及婚姻大事，三姐问徐老师为什么不喜欢贺老师。
徐老师说：“贺老师的教学成绩很差。”
三姐说：“贺老师的课讲得很好，字也写得很好，他的教学成绩很差是因为他故意的，他想调到城里去工作。”
徐老师问：“他教学成绩那么差，还能调到城里去啊？”
三姐说：“他脑子灵活得很！如果他的教学成绩好，领导就不放他，也不会给他盖章，他永远都调不走。”
……
过了一些日子，贺老师来找徐老师，徐老师的脸色不像以前那么难看了。
……
又过了些日子，贺老师和徐老师相恋了。
三姐问徐老师，是什么让她爱上了贺老师。
徐老师说：“有一个星期天晚上，我回学校值班。学校只有我一个人。不巧的是，那晚上停电了。贺老师陪我来值班。正当我心里很焦急的时候，贺老师不慌不忙地从包里拿出了一根蜡烛，于是，我们才度过了那个漫长的黑夜。我心想，他是一个这么细心的人，那一定会是个好丈夫！”
贺老师的叔叔在编委---专门管编制的---工作，把他调到了城里的档案馆工作。贺老师和徐老师工作结婚一年后，徐老师也调到了厂里的麒麟小学工作。再后来，贺老师外挂锻炼、提干，成了一个乡镇的一把手。
一根蜡烛，点亮了心灵，点亮了爱之光，有时候，幸福就是这么简单。
昨天下午，我骑着摩托车去上班，一片调皮的落叶激起了我思想的涟漪：我骑车经过外国语学校的时候，阳光友好，温暖但不毒辣，街边绿树葱郁，三三两两的山羊在秋枫树下卧着，闭目休憩，一阵小风吹过，三五片树叶悠悠落下，我心想，摇落圆晶小叶。正在这时，一片调皮的落叶趁我不备，竟然钻到了我右手扶车把的食指和中指间。它虽然动作很轻盈，而且一小片树叶，重量轻到几乎没有，然而，它一扭身体的动作，还是引起了一丝微乎其微的痒，我终于注意到了它！它正夹在我么食指和中指间！我不禁哑然失笑！小树叶，你要跟我去上班吗？小树叶，树上不好玩，你要来地上玩吗？小树叶，你真是个小调皮，你在玩蹦极吗？……短暂的停留，我拈叶细看：绿中微黄的㮋圆小叶，长不过3厘米，宽不过1厘米；叶脉清晰；叶片伸展，无皱缩，叶片含水量约90%；有一个似乎覆盖了小虫卵的白点……我突然想起，前天晚上，回家的路上，天色己黑，我穿行在林荫道的黑影里，也是在外国语学校的旁边，一片树叶砸到我的脸颊上，似乎是有针尖戳疼了我！我曾经观察到一片落叶落地的姿势：它飘悠似小船，在空气中左右摇摆，晃荡着船头和船尾，快落地的一刹那，它的叶尖触地，来了一个小得几乎看不见的回弹，然后平稳地躺在地上。我被这枚落叶戳痛脸颊时，我就臆断它就是把我的脸当成大地，做了一个轻轻的回弹的。我的脑中出现的画面就是：一枚叶子、飘飘着、俯冲大地、回弹、落下……
远远的记忆袭来：有一天傍晚，儿子和我骑车经过洋浦一小，在林荫道旁，儿子大叫起来：“妈妈，看，蝴蝶！”
“蝴蝶，哪里有蝴蝶？”我疑惑地问。等我们走近了，我才看清楚：春秋季才会换叶的树，悄然摇下黄色㮋圆晶片，斜晖脉脉中，蜻蜓们在落叶间忽高忽低地飞，悠然飘飞的黄叶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蜻蜓，你们这些可爱的小精灵，你们以为落叶是蝴蝶吗？你们想和蝴蝶玩吗？你们是在跳舞吗？谁是你们的音乐伴奏师啊？抑或，是落叶想跟你们玩吗？是落叶想跟你们跳舞吗？我想，可能是你们都舍不得彼此吧？原来我只知道有戏蝶之说，只知道人戏蝶，蝶戏人，竟不知有蜻蜓戏落叶，落叶戏蜻蜓的景象！在那一瞬间，那个美好和诗意的傍晚，我小小的眩晕中，我深深地喜欢上了小小的黄黄的秋叶！街边，不知何时有了一径黄叶小缎带，向前延伸、延伸……这时，一辆小汽车呼啸而过，地上的黄叶被忽然辗了一下，我仿佛能听见黄叶在叫“哎哟----”，缎带向空中一扭一掀，车身和车轮后，绝尘而去的是小汽车，喧哗和骚动的是黄叶雨。小汽车走远了，黄叶寂然无声地从空中落回地面……
一片落叶，落在地上，也落在我的心上，小小的感动，也让人难以忘怀，有时候，幸福就是这么简单。
真地，幸福，有时候就这么简单！
附： 乔叶“2023中国文学盛典·茅盾文学奖之夜”获奖感言
大家好，我是乔叶。此时此刻，在茅盾先生的故乡，在这茅盾文学奖之夜，在这盛大庄严的颁奖典礼现场，我深感幸福，特别幸福。我来自北京，老家是河南，我是在河南的一个小村庄里长大的。文学之路，也是从河南起步的。迄今为止，我的写作之路已经走了三十年。作为一个乡村之子，三十年里，对于故乡，我有一个渐渐远离又徐徐回归的漫长过程。这个漫长过程让我终于认识到：无论身在何方，故乡的土地和土气都如影随形地拥抱着我，是我命中注定的精神基因和心灵滋养。
故乡拥抱着我，时代也拥抱着故乡。我一直认为，作家和时代就是浪花和大海、庄稼和土地的关系。弱水三千，取一瓢饮，这一瓢饮里必然是时代的成分。《宝水》就是我取到的这一瓢水。整个创作期用了七八年，其间我经常做的事是“跑村”和“泡村”。“跑村”是去看尽量多的乡村样本，这意味着素材的广度，“泡村”是比较专注地跟踪两三个村的变化，这意味着素材的深度。“跑村”和“泡村”让我真正深入到了生活内部，从而得到了丰厚回报：生活把它迷人的光芒与气息深融密织在作品的质地中。在生活现场，我也深切地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力量，这力量能修改成见，也能赋予新见。在此，我要由衷的感谢故乡、生活和时代。
（2023.1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