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香飘二十载

闲赋在家的日子,时间过的真快。今年的天气有点凉,但玉兰花还是如期绽放了。

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会思绪万千,多愁善感,禁不住感慨一下人生,抒发一下情怀。二十年前的五月,我和另一半从长春穿越了整个中国来到广州讨生活。那一天的广州,下着小雨,天气也有些凉,我的毛衣黑底带着大花,配着我一条长长的麻花辫,撑着一把大红伞,身边站着一个浓眉小眼的傻大个,拎着两床被子和一个箱子。那个画面,是那么的朴实无华接地气!

于是,我们开始行走在广州的大街上,没有太高的奢望,只想有一份工作,有一个安身的地方。在珠江的人行道上,还有僻静一点的街道上,经常会有一些阿婆摊开一块花布,把玉兰花十个一串的用棉线串起来卖。早上新鲜的时候一元钱,下午的时候五毛钱。当时的我对于美好的东西极度渴望,但囊中也极度羞涩,所以每次经过她们,都会多看两眼。有一天,那个小眼男为我带回了一串含苞待放的玉兰花,淡淡的香味从我的手心一下子渗进了我的心里。从此便死心蹋地得爱上了这个其貌不扬的小花。

初上班的日子里,语言是最大的障碍。公司里除了很多广州本地人,还要接触很多香港人,大部分还听不懂普通话,但他们可以嘲笑我的听不懂和不会说。有意无意的会叫我“捞妹”或者“北姑”,也许他们没有恶意,只是有优越感罢了。一样的职位同时入职的同事,广州本地人工资会高二百元,没有任何理由。没法改变这个规则,只能努力改变自己,工作三个月后,我已是同等职位的最高工资了,一直到一年后我离开那家公司也没人能超越。

看了路边的小广告,我们租到了下芳村的一个小阁楼。是三层自建楼上面搭起来的,顶上是石棉瓦,用木板钉起来做墙壁,可以遮雨,但挡不住风,因为木板之间的缝隙太大了。艳阳高照的时候,石棉的屋顶烫手,高温的小阁楼要等到天黑透了才能进去;起台风的季节,我总是担心屋顶会被掀开,会把我也抛到珠江里去;下大雨的时候,屋子里不漏,但床下面那个小小的排水沟会有涓涓的雨水流过。小屋子里的木板壁上,到处都是前面租客拍死蚊子留下来的血迹,从颜色能看出蚊子死亡时间不同,被拍的力度也不一样。于是用一块布做成床围,挡住木板的缝隙,造一片自己的小天地,也遮住血迹斑斑的狰狞墙壁。

躺在床上,从斜开的小窗洞里刚好可以看到珠江对面白天鹅宾馆闪烁的霓虹灯,数着它有几种颜色,算着变幻了多少个形状,也想着那得浪费多少电费呀!

在这个能听风能看雨的方寸之地,我却每天都似乎能闻到着玉兰的香味,心里坦然和踏实,悠然自得。接下来的很多年,拚命的工作,加班,攒钱。每天都象出海觅食的海鸥,不管会不会有收获,都会义无反顾的从空中自由落体的扎入海里,精疲力尽在从海里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充其量是只鱼鹰,跟本不能掌握自己的生活。小眼的男人,派往外地常驻,只能通过电话线来传送彼此的思念,线拉的越长,思念就越细,慢慢得那条细线只能承载沉默了。

房子买了,人也多了,房子里面塞满了,但心里却空了。第一次尝到了彻夜无眠得苦;第一次感到透彻心底得累。感觉得到了随时都会失去的东西,却失去了不可能再拥有的东西!孤独无助的我环顾四周,没有一个人,黑暗正慢慢得吞噬着我。


窗外就有一株玉兰树,可我从来没看到它开过花,所以玉兰花从我的眼中消失了。眼中无花,心中不能没有。女儿成了我的小玉兰,在最暗淡的日子里,我照顾着她,她支撑着我,心底也开出了一片温馨和芳香。爸爸妈妈不远万里来看我和女儿,在火车站看到憔悴的我,相拥而泣。猛然明白为什么用情深似水来形容爱情,又用血浓于水来比喻亲情。

来到广州二十年了,工作中摸打滚爬的前行着,被重视过,被排挤过,一路奔跑到了现在,终于可以慢下来,看看过往了。走进婚姻也二十年了,柴米油盐酱醋茶消磨了当年的款款深情,不松不紧,不甜不淡得转化成了没有血缘关系的亲情。两个孩子慢慢长大,和我开始有了各种“碰撞”,家里经常火花四溅,不亚于一场场的烟花盛会。这一次次火的洗礼之后,我华丽转身,加入到了“泼辣妇女”的行列。生活中的经历变成了阅历,让我一点一点的领悟,一点一点的清醒。当我想不顾一切去改变的时候,才惶恐得发现,“一切”都没了。我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把自己幻化出了很多身份,唯独没有了自己。这个惊吓几乎让我无法承受!可是,谁又不是这样的呢?那么,只好用碾压一切的勇气和力量去过好每一天,去做好赋予我的每一个身份。曾经站在广州火车站里的那个外省女青年,已被岁月这股妖风吹得晕头转向,有了老年痴呆的前兆了。即便如此,那小小的花朵和陈陈花香依然是我的最爱。今日的玉兰,一如二十年前的一样幽香,但每当我闻到第一缕花香的时候,我知道一年又过完了,很多事情悄悄得在变了。小区的玉兰树越长越高了,已不喜欢把花摘下来放在身边了,就站在树下,看一看那些羞怯的小花,闻一闻淡淡的花香,心便已是醉了,片刻间的恍惚,仿佛回到了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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