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的一天往往也意味着匆忙的一天,对于张宁远来说,事情就是这样的,从每天早上响两遍的闹铃,到午休时饭桌间闲传的“名人”八卦,从没完没了地问垃圾问题的学生,到年复一年似乎永远讲不完的课,这一切令他疲惫不堪。不是过度劳累的疲惫,只是因为毫无变数、没有希望而产生的绝望感。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他不喜欢变化,更承担不起变化的代价——他一家三口现在都指望着他的工资,他没有尝试其他工作的成本,甚至承受不起犯错误被扣一个月工资的代价。
他的一家三口也很难带给他希望,并不是说他不爱他们,只是他要养的家人并不是妻子和儿女,而是已经没有办法挣钱的父母。这个家庭里唯一可行的变化是有人死亡,省掉一个人的开销,而他不愿意去考虑这种可能性,更不愿想到父母在离世前,还可能被病痛折磨许多年,花许多年医药费这种既现实又无情的事情。
然而张平别无选择,他唯一的反抗,就是设了相隔十五分钟的两个闹铃,让自己可以清醒地享受这一刻钟的闲暇。当第二次闹钟响,他就必须起床,叼两口老人准备的饭菜,披上外衣的同时蹬上鞋子,往存车棚跑去,开始可怕的又一天。
张平经过幼儿园门口那个卖风车的人时,想到自己小时候曾经从同一个人手里买到过。等他有了孩子,也会给他买一个吧,到时候还可以跟他分享一下风车的玩法,像是从哪个方向吹气转得更快之类的。毕竟他在学校教物理,一定可以让自己家小不点儿比别人玩得更特别一些。
偶尔张平也会偷闲算一算这个卖风车老汉的盈利,虽然数据都是推算的,但是他总能自信地得出自己去卖风车一定更赚钱的结论,然后不无遗憾地想到自己连卖风车的本钱都没有。
路过校门口的时候,他看到一辆轿车也停在了旁边。他自己还没有拿到驾照,有时候他会为此后悔大学时虚度的假期,虽然嘴上调侃有驾照也买不起车,但毕竟技不压身。
正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车辆突然前冲了一下,正好顶到他的自行车后轮,他一瞬间失去了平衡,他没有反应过来,还试图矫正车把的方向,于是倒在了马路边,头磕在了马路牙子上。
“你听说张老师的事情没?”放学后的楼道里,值日归来的小姑娘对她的同伴说。
“哪个张老师啊,好久没见的张平老师吗?”
“还有哪个张老师啊,听说他死在了校门口哦,前几天冒出来的褐色的痕迹,听说就是他的血呢。”
“希望不要吧,虽然他听烦的,但是死掉也太可怜了。”
女孩以惊讶的眼神看她的同伴,“我还以为男生会比较......我不知道怎么说,就是这种比较有新鲜感的事?”
“也许吧,”小男孩不太确定自己要说的话,这句话好像昨晚陪爸妈看的电视剧一样,但他还是说了,“我们永远不知道新鲜感之后可能有多少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