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冯老太太刚从床上起来,冯子俊已经在门外恭候着。
“娘,起来了!”冯子俊见到母亲后第一句问候。
冯老太太看了一眼站立在一旁的冯子俊,在仆人的搀扶下跨过门槛,走在前面,冯子俊谨慎地跟在一旁。
“子俊啊!昨夜小军有回来吗?”
“回母亲,没有回来。”
“那他爹去哪了?这时候太阳都晒破院子了,还不见他过来。”冯老太太声音严肃斥责起来。
“母亲别动怒,三弟昨晚去寻小军,也一夜未回。”冯子俊急忙解释,劝慰已经动怒的冯老太太。
冯老太太沉着脸色,“子俊,小军务必要寻回,只要他回来,无论他有什么错,只要我老太太还在,别人休想拿他怎么样。”
“知道了,母亲。”冯子俊恭敬地应允着。
冯老太太来到佛堂,准备去拿鸡毛掸子,“婉儿,家里来了老鼠,要除一除。”说完,她把被老鼠咬碎了一桌的鸡毛扫下地面。
二
1936年冬天,冯晓军刚从轮船下来。
“晓军哥,在这里!”岸上俊朗,充满朝气的少年,兴奋地一边挥手,一边叫喊。
冯晓军远远地看见了他,在挤迫的人群里,穿过闸门,好不容易地来到少年的面前。
“小武,就你一个人来?”
“不是,老爷在外面等着。”小武接过冯晓军的行李箱,兴奋地说。
“我爹也来了?”
“嗯,他还雇了汽车呢!”小武吃力地提着行李,快步地在拥挤的人群中,紧跟着冯晓军,接着说:“我头一次坐汽车,晓军哥。”
“行李让我来。”冯晓军微笑地看他一眼,想接过行李。
“不用,晓军哥,我可以的。”说完,双手提了一提行李,想让冯晓军知道,他有力气。
坐上汽车,冯三爷声音低沉有力地问:“这次回来,打算多久?”
“我不准备出去了。”冯晓军看着窗外,若有所思地说。
“当初不是说三年吗?如今才两年,还有一年才满期。”冯三爷诧异地看着他。
“我不打算学了。”冯晓军仍旧看着窗外。
“外面终究不如家好。”冯三爷一时间看不懂眼前的儿子,不敢细问。这些年,虽说他是自己一直陪伴长大的儿子,但是这两年来,每一次回到家,都一脸严肃。眉宇间,有一丝神情,让他看见也有一瞬间的后背发凉。
当他觉察到这一点时,每一次都想找儿子促膝长谈,这两年唯有一次,但那一次谈话谈完之后,当他有这种欲望时,冯晓军都借口去陪奶奶。冯三爷准备好的长篇阔论,都没有任何机会施展。闷在心里也难受到极点,于是改换成书信形式。当夜写好,第二天叫小武拿给冯晓军看。但是一直到冯晓军要离开家的时候,才得到回信,并且信的内容都是他写的,唯有一点,就是在信末空白处,冯晓军落笔写上:我知道了。这四个字,好像当年皇上朱批一样。
从此,冯三爷再也不给儿子写信。
三
三联会的成立,冯子俊忙碌了几个月的努力,终不白费。成立的那天,在众人的呼声中,冯子俊当选了会长,副会长是冯三爷。
“大哥,这副会长由我来当,我觉得不合适!”冯三爷私下与冯子俊说出心里的想法。
“你当我,副会长之下还有那么多委员,到时那些人,一起来攻击我,我没有一个人来支持我,我会怎样?”冯子俊板着脸训斥他一番。
“但是……”
“没有但是,你也是众声所望,你就给我安心地,好好协助我。”冯子俊打断了冯三爷的话,转身离开。从那以后,冯三爷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自己的大哥,当起了副会长的职位。
冯子俊每一天在三联会处理完手头上的事,不管多晚回来,第二天早上都准时守候在母亲的房间外,等老母亲起来。
“子俊,我听外面说,你成立的三联会,与东洋人有来往?”冯老太太拉下脸色质问在一旁站着的冯子俊。
“娘,你听谁说的。”冯子俊被母亲突然质问,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你甭管是听谁说的,我就想问你,有还是没有?”
“没有——没有这样的事。”
“没有就好,我也不相信。”说到这,冯老太太的话锋一转:“但是,你若有外面所说的事实,我一定不饶你。不管有多大的能耐,咱家中堂上,你爷爷在九泉之下,在看着这一个家。”说完,因为情绪激动,咳嗽起来。
“娘,稍安勿躁,别动气,我不会干出有辱祖先的事情。你若不信,冯子林(冯三爷)可以给我证明。”说完,看了一眼冯三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