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凳子上看小说,旁边是沙哑的咳嗽声,连续不断的咳嗽声。听得我十分慌躁。
声源是我的叔叔,最近几日他感冒了。
我对这个声音有些厌恶,那份慌躁感就是源自厌恶。
其实我并非是寡薄之人,之前咳嗽,我就给他找出感冒药,因为他不想去药店拿药。这几天还赴酒约,真是不怕死。
咳嗽多了,我就没再建议他去药店。一个人自己都不重视自己,我这个旁人也就觉得没必要画蛇添足。
而且他这个沙哑,就跟嗓子眼,喉咙管涂上了一层海盐,声道被盐渍过。咳嗽好似连发机关枪,停顿下来是一阵“哼哼”直喘,咳的人十分难受,听得人也十分难受。
我的天,我一点都不喜欢听到这个声带受损的声音。
一咳嗽就吐痰,随地吐的那种。我能感觉到空气中流窜着他的唾液,唾液携带的感冒病菌,我要呼吸这个交流过混合过的空气。
吃饭的时候,他并没有用公筷的习惯,我也没有标榜逼叨叨的习惯。那又能怎样,算了吧,即使脑袋涨到要爆炸。
我是从高中开始,从孤立中成长起来的。我养在祖辈身旁,父母在有鄱阳湖的地方。不过这没什么,因为就算我养在他们身旁,有的东西,他们也教不了我。
比如,吐痰。
我是在高中,应该是高二的时候就已有“不随地吐痰”的意识。
我还记得,那天是个中午,天气明媚。我穿着藏蓝色的冰感运动服,骑着个自行车往学校赶的路上。
咽喉一动,一口痰涌上。路上车马络绎不绝,身上又没带卫生纸。往路上吐吗?可是不吐的话憋在口腔中很难受呀,不上不下的。可是路上的话又很不雅。好难办呀。
最后我还是选择憋着,一路憋到寝室,狂奔到卫生间。
我母亲也有这个不好的习惯,不过看到了时常都会说她,如果她能改,我也就不动用“时常”二字。
以前,我总把注意放在公约准则这类正确的事,若是哪个人连基本的礼仪常识都没有,我会觉得此人很low。
但凡看到不正确的事,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指出来,用正义且生气的口吻谴责他。
十多岁的时候就成指责在车厢抽烟的男人。不过那人用固执报复打击我,我瞬间觉得很丢脸。
我的声音并没有带来什么改变,这已经让我很丢脸,我是在自取其辱。
后来,我不再说我母亲,当她忘记擦拭的时候,我会走到那口痰自由落体的地方,抬脚替她擦拭。
我也不再对自己不看不惯的事情表示指责,我走开便是,离开那个源头便好。
因为这世上,见贤思齐焉并不是普世的价值观,它是个人的意识和意识指导后的选择。这句话只对认识它价值的人有作用。
我以前以为的修养都是刻在书本上的,就连为人师表的老师也是随处可见的随地吐痰。“勿要随地吐痰”这句话早早在小学生守则里面出现过,可是大人也没能学会。
我以为讲究的人就是有道德的人,就是高尚的人。我之前是错误的认识了这点,才会站在高处用不友好的语气指责他人,才会被羞辱。
尊贤容众,嘉善矜不能,应该是人情社会的万能法则。没必要每个人都有“见贤思齐”的觉悟,毕竟十多亿的人口,允许参差不齐。
贤上有贤者,我若大贤,又有何人所不容;我若不贤,先把悲伤放在一边,我也有被拒被嫌弃的一天。按此理来说,以为的局外人也不过是在大套里的局中人。
芝兰玉树生于庭阶,不似鲍鱼出于肆集。芝兰能使陋室清芬,鲍鱼亦能裹腹。鸿儒跟鸿儒谈笑,白丁与白丁来往。小众与大众本就不冲突,何来的优越感。
书中有古人的智慧,没必要每个民众都要将智慧纳为己有。能把这一生过得有一半以上就已经尽了为人的责任。
我依旧会厌恶,但我不会再以自己坚守的准则去强迫人家也要做到同样的程度。小众的东西,推广不了成大众。我也不认为自己有的品质有多牛逼。
对牛弹琴,很没品。以为自己手握正义之剑,就对他人指点,更是没品。
厌恶是个人情绪,但是克制就是后天修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