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悠悠,白驹过隙。
不知不觉间,窗边叶子的颜色已经越来越重,民国的秋意也越来越浓。
萧瑟的秋风裹挟着从枝头凋零的片片黄叶,如影随形的跟随者路上来往的行人。
有的人裹紧了身上的衣袍便能感到几分温暖,而有的人衣衫褴褛凉意入怀却依旧不得不为生活奔波。
在典当铺二楼的窗口,两道身影正相对而坐,而他们之间的桌子上,虽然一壶沏好的清茶正往外散发着热气,但两人杯子里的茶水似乎已经凉透许久。
他们身形相仿,只是一人身穿白衣,一人衣着黑袍。
“树上的枝叶又泛黄了啊……”
一片飘入窗内的黄叶被白衣男子拿在两指之间,叶片上面的脉络也失去了原本的活力,变得萎靡起来。
“可对他们而言又有什么区别?”黑袍男子看着天边的余晖,淡淡说道。“岁月的流失对人们来说并无不同,纵然千百次朝代的更迭,也改变不了固化的阶层,无非是新人换旧人罢了。”
他将桌上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端起茶壶给自己续上了一杯新茶。
“然而对于大部分百姓而言,这些和他们都没有太大的关系,不管是什么样的统治阶级当政,还是时代如何的变化,他们在乎的只是自己的生活,而奔波忙碌也是为了生活,时间的流逝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加深了脸上的皱纹,拖累了他们的身体。”
“而他们所看重的只是非常简单而又朴素的愿望,对生活的希望,哪怕是我们的朝代,也只不过是把这个希望变得更加耀眼,更加容易看见罢了。”
黑袍男子一口气说了很多的话,像在倾诉心中的烦闷,也像在为对方解释。
“那他们提出的三民主义呢?”听着他的话,白衣男子沉思了一会,问道。
“这和荀圣提出来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思想可谓同源,把百姓放在了第一位,难道这样也不能给百姓带去更好的生活吗?”
黑袍男子并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给他倒了一杯新茶。
“三民主义本身没有问题,问题出在统治阶级上。民国建国二年总统之位即被窃权,走向了与其背道而驰的方向,纵然是再好的思想,得不到实施,也就如一纸空文一般。”
白衣男子好像早就知道了这个答案一样,并没有显得诧异,而是像自问自答一般喃喃道。
“那他们的路在哪里?”
良久无言,天边的夕阳已经半落西山,窗外的一缕秋风吹过,裹挟着氤氲的茶香飘向了远方。
1
其实对于世上的很多事情来说,时间都给不出最好的答案,纵然是沉沦千载,也只是人海茫茫,望洋兴叹。
民国二年电气已经在上层人士的生活中普及,在富裕区更是彻夜通明,人们灯红酒绿,醉生忘死,穿过典当铺旁的另一条街道便是这样的一幅图景。
虽然典当铺位置略显偏僻,但也省去了陈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他本来就是喜好清净之人,虽然世道变幻,花样东西层出不穷,但对陈寻而言,都没有太大的意义。
夜晚的典当铺里,点起了一台台的烛火,虽然不如现在的电灯耀眼,但对陈寻而言已然足矣。
偶尔一阵夜晚的寒风吹过,摆放的灯火随风摇曳,闪烁的火光拉长了座椅上人的背影,陈寻正在凝神,细细勾勒着什么。
是一幅女子的画像,虽然只有黑白两色,但浅浅几笔依旧勾勒出了女子曼妙的身姿,女子身穿华服,飘若游仙。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画像的眼睛非常空洞,成为了这幅画作唯一的瑕疵。
陈寻,沉吟良久,几欲下笔,补上这欠缺的一笔,却最终都无奈作罢,留下一声叹息。
“过去这么久,想起来依旧觉得你在恨我。唉……"
2
上午的典当铺依旧冷清,虽有几个顽童向里面张望,却并没有人来光顾。
杨姑娘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来过了,或许是因为学业繁重,或许是因为一些其它事情而难以抽身。
陈寻手捧着一本三民主义的书,细细端详着,这对他而言就像是前所未闻的知识一般,他看的十分入神。
良久,他放下了手中的书,轻声感叹道。
“从此书中我竟然看到了天下大同的至理,可惜当权者软弱,否则天下又是一片盛世,区区外族岂能欺我堂堂中国空无人?”
“可是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路,我这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应该插手吗?我有资格插手吗?”
“我本就是一个该死的人呐……”
“老板,你这什么都能典当吗?”
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陈寻的思绪。
是一个中年男子,就面相看来,年龄四十有余,身上穿的衣服样式别致,裁剪精细,看样子来自富足人家,。男人脸色坚毅,有股不怒而威的气势,看起来长期身处高位,但此刻脸上却有一抹难以抹去的愁绪,他的手上拿着一个细长的盒子。
“无物不可典,但有三物不可收。无形之物不收,来源不正之物不收,无趣之物不收。”
陈寻看着眼前的男人,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
“呵,好大的口气,就怕你没收的那个能耐。”
看着陈寻如此年轻的面相,却说着如此狂妄的话语,中年男子无名火顿生,反口讥讽道。
“你大可放心,吾一生还是见过很多的东西的,下到飞虫走兽,乃至皇室珍宝,我不敢说全都了如指掌,却也知之七八,无论多难得的东西我都会给出你想要的价格,除非它不值得。”
陈寻的声音依旧平静的没有一丝波动,说的话对他而言,仿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中年男人听着陈寻着如此平静的语气,突然对他产生了一丝信服,那种感觉就像是本该如此一样。
“好,我相信你。但是我需要一个不被人注意的地方,还烦请带路。”
陈寻环顾下自己冷清的典当铺,有些沉默,但还是把男人引向了屏风后面的一个隔间。
男人跟随着陈寻的同时,也在细细端详着屋内的摆设,架子上摆放着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正常的,有像青花瓷,唐三彩之类的古董古玩,其他的有各种模样的断剑和洋枪,墙上挂着欧颜柳王的字帖,正中心挂着一副女子的画像。
陈寻给男人倒了一杯清茶,坐在了他的旁边。
男人打开了手中的盒子,从中取出了一幅卷轴,递给了陈寻。
他接过男人手中的卷轴,将其放在桌上慢慢打开,只见四行洒脱不羁的字映入眼帘。
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
会向瑶台月下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