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和丈夫分居数月的莉莉女士带着六岁的小女儿前来寻求帮助。
莉莉说,女儿恨她。她说这话的时候,六岁的紫涵就坐在她旁边,眼睛看着地面,一声不出。
莉莉说,自从她和丈夫分居以来,女儿回应她的方式就很伤人。动辄就说要去和爸爸以及“新妈妈”一起生活,还经常说爸爸的新女友比妈妈年轻漂亮的话来刺激她。
我问,当女儿这样刺激你的时候,你怎么回应?会歇斯底里地发作吗?
莉莉羞愧地低下头说,会。偶尔打女儿,打完又愧疚,晚上一个人哭到很晚。
莉莉认为自己不但是一个失败的妻子,也是一个失败的母亲。原本计划和女儿相依为命的她觉得非常沮丧,生命中似乎完全没有亮色。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愿意在正式离婚时争取女儿的抚养权。
我把母女俩分开来进行访谈。
妈妈出去后,紫涵似乎放松了一些。她只有六岁,太过于复杂的问题回答不了,更不适合回答一些“为什么”“怎么办”之类的问题。于是我们选择了绘画。
我请她用彩笔把爸爸、妈妈、她自己以及其他她愿意画出来的人物都画在一张纸上,她几乎是立刻就开始画了,不假思索。
紫涵把自己画在了画面的中间,左右各一条粗粗的线,把画面分成了三等份。妈妈画在左手边,面对着她;爸爸画在右手边靠近纸张边缘的地方,很小,而且旁边还画了一个女士,也很小。
她自己在画面中是面对妈妈的。
我请她给我讲讲她的画。她说横亘在她和父母之间的那两条长长粗粗的线是墙,她自己一个人在墙里面。我问,你为啥要在墙里?她说,那我就不害怕了。
父母分居,小女孩内心是有恐惧的。她在想象中用墙来保护自己,是一种防御机制的自动化运行,的确有助于自我保护,隔离伤痛,让自己不那么害怕。
我又问,为啥把爸爸画的那么小?她细声细语地回答,想不起来爸爸的样子,画小一点不用太认真。孩子这么一说,再看看画,果然爸爸面目模糊,而妈妈则是精描细化,连睫毛,嘴唇都画的很精致,还特意画了耳环项链。
可见小女孩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妈妈身上,可她为何还要经常激怒妈妈呢?
我说,我觉得你自己一个人在墙里太孤单了,如果老师请你在墙上开一个你自己决定开或者不开的小门,你会开在哪里呢?
她拿起蜡笔,在妈妈那一侧开了一个小小的门。
给莉莉看画的时候,我没有讲解,就让她自己看,她就哭了。
等她平静下来,她问我,孩子恨她吗?
我说,愤怒和仇恨是外壳,里面是恐惧。
莉莉说,刚分居的时候她也是愤怒多于悲伤,有一种情绪被堵塞的感觉。自从和女儿开始冲突,她哭的机会越来越多,怨恨丈夫的情绪似乎淡了一些,开始怨恨女儿了,觉得她是一个小帮凶。
我说,这些背后还有什么?
莉莉说,最初是被抛弃的愤怒,后来浮上来的有当单亲妈妈的恐惧,还有失去的悲伤。
说着说着,莉莉忽然有一个领悟,她问我,紫涵是不是故意激怒我,让我发泄情绪的?有没有这种可能性?
我说,应该是有的,不过孩子太小,潜意识的表达出来的是行为而不是道理,她自己也不知道原因的。不过,当你这样认为的时候,你对这堵墙有什么新的想法了?
莉莉说,拆掉它,回到以前和女儿相处时的样子。
不良的交流方式让母女俩以互相伤害的方式彼此纠缠,如果看不到真相,就会陷入恶性循环。
助理把紫涵带回了咨询室,莉莉对她表达了自己的爱以及拆掉那堵墙的决心。紫涵也希望自己和妈妈的关系能够回到“以前的样子”,母女俩抱头痛哭。
前路虽长,却看到了“墙”被拆除的希望,以及被墙阻隔的爱的复苏,犹可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