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发票源起何时，至今学术界尚无定论。但探索具有近似今天发票功能的发票起源，基本有这样一个结论：其出现于清代中晚期。进入近代社会后，受国外列强资本输入的冲击和国内民族资本主义觉醒的影响，商品交易活跃度猛增。大量跨地域采购、销售行为的发生，突破了封建熟人社会交易信任规则的束缚。此时，买卖双方都希望有一种能证明交易过程真实性的证据。尤其是买方（采购员），需要向东家（采购商）汇报交易情况，要使东家（采购商）对自己的行为充分相信。这就需要向卖方索取能够记载购货人、货物品种、数量、金额及交易时间等内容并有双方签字画押的商品交易文书或信物，即为：发票最初的形式。

一、雏形

（一）地契

古时，典押、买卖土地、房屋时，买卖双方一般都会订立一份法律文据，载明：土地数量、坐落地点、四至边界、价钱以及典买条件等，由当事人双方和见证人签字盖章，是转让土地房屋所有权的证明文件，即：地契。地契上交易双方、时间、地点、数量、价格以及一些特殊约定信息，己具备了现代发票应必备的部分重要内容。

（二）“执照”

地契由卖方书立，未向官府纳税前的地契称为“白契”；经官府验契并纳税后称为“红契”，“红契”具有法律效力，受官方保护。清朝时的地契，一般为三联：从右到左分三部分，右首为当地最基本行政机构，如村长，里长或保长出具的申请；中间部分是买卖双方交易的土地，或房产，位置，原因，价格等信息；左首为上级行政部门的批示，清朝时有遵循乾隆年某条律法作出的决定。清代官府对土地房屋交易会颁发完税证，名为：执照。执照是用硬木雕版术印制而成，在蓝色长方形状上部票眉处印有“执照”两字，下长方框内为填写具体完税内容，记载了当时征纳双方的约定内容（类似契约书）。最早出现的发票就是以此种官方执照为原型，只是票眉中“执照”两字变为“发票”。因此，我国早期发票基本保留依存了官方执照票面设计风格，执照中盖有的各种印章也在发票中也得以充分应用。清期发票的雏形，外观设计完全沿用了执照的原版和清代地契的形式和内容，同时还附有书信的一定内容。

二、发展

（一）书契式发票

官方介入的地契及完税证只是发票雏形中的一种，随着大额商品交易的增多，部分供应商开始给重要的下游采购商开具“发票”。书契式发票用空白纸直接开据，供应商的帐房先生采用毛笔自右往左竖写。抬头为采购商名称（一般是对顾客的尊称）；接着自右向左竖式顺序书写所售商品的名称、单价与合计价；后在总计价格之处用印章压注，防止价格被人改动；结尾处为落款时间及商号名称并用压尾章再予以压注。

（二）表格式发票

最早出现在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广东、上海、北平、东北等地，是西方文化的舶来品。它根据交易商品需要的一些固定内容，用版框格式方式预先印在发票中，具体交易明细可逐一按格式内容填写。表格式发票印制通常为雕版印、铅印、和胶印，取代了书契式频繁书写方式，可以用方便快捷的铅笔、油笔、钢笔随意填写，极大提高了开具发票的效率。1951年后，具有传统文化特点的书契式发票便正式的退出了中国发票的历史舞台！

三、新时期

（一）初期

新中国建立后国家税务机关加强了对发票的全面管理，从版式、印制、使用制定了多项规定。此后在全国广泛推行表格式发票为主体的同时，一些定额发票、限额发票、剪贴发票也在各省市出现。

（二）现代化

我国从1994 年开始启动“金税工程”建设。

1. 1993年11月14日，十四届三中全会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提出建立现代企业制度和全国统一市场体系。

2. 1993年12月13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增值税暂行条例》公布。增值税被确定为流转税主体税种，从此成为我国第一大税源。

3. 1993年12月15日，国务院作出《关于实行分税制财政管理体制的决定》，确定从1994年1月1日起实行分税制财政管理体制，即分税制改革。

4. 1994年，金税工程一期启动，目标是增值税专用发票的防伪。

5.  1995年，金税工程一期开始试点两个系统，交叉稽核系统和防伪税控系统，在50多个城市建立了稽核网络。

6.  1995年10月30日，全国人大发布《关于惩治虚开、伪造和非法出售增值税专用发票犯罪的决定》，确立了虚开增值税发票犯罪罪名，并在1997年纳入《刑法》。增值税也是18个税种中唯一一个纳入刑法的税种。

7.  1996年，金税工程一期的交叉稽核系统和防伪税控系统停止运行，宣告了金税一期的搁浅，主要原因在于纯手工开发票错误率较高。

8.  1998年，金税工程二期启动，目标是增值税专用发票的电子防伪。

9.  2001年7月1日，金税工程二期四大子系统正式上线，包括防伪税控开票子系统、认证子系统、发票的协查信息管理系统和交叉稽核子系统。

10.  2002年8月5日，中办发〔2002〕17号《国家信息化领导小组关于我国电子政务建设的指导意见》，明确加快12个重要业务系统建设，其中就包括金税工程。金税工程进入信息化高速发展期。

11.  2003年3月，金税工程二期开始推行纳税申报电子信息采集系统。

12.  2003年7月，防伪税控开票子系统覆盖全国一般纳税人。至此，手写专用增值税发票正式退出历史舞台。

13.  2010年，金税工程三期启动，目标是以票控税。一个平台，两级处理，三个覆盖，四个系统。

14.  2013年，金税工程三期系统在广东、山东、河南、山西、内蒙古、重庆6个省（市）级国地税局试点。

15.  2015年8月1日，税务总局在部分地区开始试点增值税电子普通发票，逐渐摆脱对纸质发票的依赖

16.  2016年1月1日，增值税电子发票系统开始全国推行。

17. 2016年5月1日，开始实施“营改增”，把营业税纳入增值税中统一管理。

18. 2016年10月1日，营业执照、税务登记证、组织机构代码证等五证合一。

19. 2016年10月，金税三期系统全面上线运行。

20. 2018年10月，国地税正式合并。

21. 2018年12月31日，个人所得税APP正式上线。

22. 2019年3月1日，金税三期的并库版上线，所有的税务、工商银行、海关等部门信息数据可以共享。

23. 2019年10月，增值税发票管理系统2.0版本上线，引入了Ukey。

24. 2020年10月29日，十九届五中全会通过《“十四五”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建议》，提出建立现代财税金融体制，完善现代税收制度。金税四期提上日程。

25. 2020年11月1日，企业和职工社保费用全部由税务部门统一征收，即社保非税划转。

26.  2020年11月，政府发布采购意向公告，准备启动金税四期工程。

27.  2022年9月22日，国税总局王军局长在第三届“一带一路”税收征管合作论坛上宣布，2022年底之前基本完成金税四期的开发工作。金税四期的目标是以数治税。

（三）全面数字化的电子发票

2023年，全面数字化的电子发票（简称全电发票）改革落地，因具有无需领用、开具便捷、信息集成、节约成本等优点，受到越来越多纳税人的欢迎。（一）领票流程更简化开业开票“无缝衔接”。全电发票实现“去介质”，纳税人不再需要预先领取专用税控设备；通过“赋码制”取消特定发票号段申领，发票信息生成后，系统自动分配唯一的发票号码；通过“授信制”自动为纳税人赋予开具金额总额度，实现开票“零前置”。基于此，新办纳税人可实现“开业即可开票”。（二）开票用票更便捷。一是发票服务“一站式”更便捷。纳税人登录电子发票服务平台后，可进行发票开具、交付、查验以及用途勾选等系列操作，享受“一站式”服务，不再像以前需登录多个平台才能完成相关操作。二是发票数据应用更广泛。通过“一户式”“一人式”发票数据归集，加强各税费数据联动，为实现“一表集成”式税费申报预填服务奠定数据基础。三是发票使用满足个性业务需求。全电发票破除特定版式要求，增加了XML的数据电文格式便利交付，同时保留PDF、OFD等格式，降低发票使用成本，提升纳税人用票的便利度和获得感。全电发票样式根据不同业务进行差异化展示，为纳税人提供更优质的个性化服务。四是纳税服务渠道更畅通。电子发票服务平台提供征纳互动相关功能，如增加智能咨询，纳税人在开票、受票等过程中，平台自动接收纳税人业务处理过程中存在的问题并进行智能答疑；增设异议提交功能，纳税人对开具金额总额度有异议时，可以通过平台向税务机关提出。（三）入账归档一体化通过制发电子发票数据规范、出台电子发票国家标准，实现全电发票全流程数字化流转，进一步推进企业和行政事业单位会计核算、财务管理信息化。

我们可以得出一些结论：一、金税工程诞生的背景是做增值税的管控，因为增值税是中国第一大税种，是整个税制的核心。金税工程的发展史就是发票制度的改革史。二、金税一期是人工核查，金税二期奠定整个税收体系的电子防伪，金税三期做到了全网互联、以票控税，到现在金税四期叫以数治税。三、如果站在国家制度建设的历史高度看，金税工程的诞生承载着建立现代企业制度和统一市场的历史使命，金税四期的启动则承载着国家建立现代财税金融体制的使命。

四、发票的本质

在信息时代，很多事情要倒回去，找到原始需求，才能少走弯路。因为信息时代与“计算机辅助办公时代”在很多人眼里是一回事，然而两者之间具有本质的区别。以电子发票为例，前些年实施的电子发票有着典型的，“计算机辅助办公时代”特征。简而言之，就是把原来的纸质发票变成了电子版的，不仅没有体现出信息时代的便利，反而凭空增加了财务人员的麻烦和成本。

对于这种需求，我们需要把计算机辅助办公时代的需求推翻，倒回到原始需求里，来看在信息时代这个需求可以怎么实现，而信息技术的发展，又为这些需求带来了哪些增益？我们先来看看发票这个东西的原始需求是什么？

发票，本质上就是记账凭证，也是税务部门征收税款的主要凭证。这其中最重要的，是这个凭证是真实可靠，确实发生了的，是这条真实的数据，至于这条数据是打印出来、放在数据库里、还是写在一张纸条上，其实都无所谓。最关键的，就是销售方、购买方、税务方，三方都承认这个数据是真的。

那么在信息时代，我们看看全电发票是怎么做的。

1、入账归账一体化：通过制发电子发票数据规范、出台电子发票国家标准，实现全电发票全流程数字化流转。一句话，这个数据会在相关的三方手里都能过一遍。那么这个可靠性就保证了。具体来讲，就是销售方开具的发票，因为都是在同一个平台，所以接收方是可以同样登陆自己的平台查看的。这就保证了三方的统一。

2、简化领票流程：我们可以看到，在发票的原始需求里面，税控设备、先领用后开票的流程也是完全不必要的。而在全电发票里面，生成信息之后，系统自动分配唯一的发票号码，取消了中间那些毫无意义的环节，减轻了企业和税务人员的负担。

3、破除发票格式限制：不仅PDF、OFD等格式可以继续用，还增加了XML的数据电文格式。这其实主是我们上面提到的，发票本质上最重要的就是那个数，至于格式什么，完全不重要。只要三方认可就行。顺便提一句，XML格式一定是一个中间态，早晚会被淘汰，这个系统设计一开始就不应该用XML格式。

4、发票上可以无限打印商品清单：原来的发票因为大小的限制，只能打几条。在纸质时代可以理解，在电子发票上还只能打几条，那不是搞笑吗？所以全电发票终于发现了这个事情，可以无限制的打清单了。大不了发票打成几页A4纸么，影响人看吗？完全不影响。

五、国外情况

如果站在国家制度建设的历史高度看，金税工程的诞生承载着建立现代企业制度和统一市场的历史使命，金税四期的启动则承载着国家建立现代财税金融体制的使命。说到现代财税金融体制，不论是发达市场经济的美国、日本，还是转轨经济中的俄罗斯、乌克兰，在各种经济交易活动中，从来不存在类似我国的发票概念。在英文中发票是commercial invoice/bill, 收据是receipt，国外没有发票一说，购物小票和电子收据直接可以作为凭据入账。

发达市场经济体(包括英美系国家和澳洲)，纳税义务的确定主要依靠纳税人填写的申报表。对于税收风险的控制主要通过抽查，审计等手段。纳税人一旦被确认有偷税漏税的行为，后果十分严重。

在咱们国家，现实是纳税人基数巨大，偷逃税的成本低，要求纳税人都据实申报纳税义务不现实。税务局只好通过“以票管税”，把发票的样式和开具通通管起来，通过追踪控制发票的流通来追查经济活动，相当于在真实商业体系以外另建了一套监管系统。这样做，不管对于税务局还是纳税人而言，管理运行成本非常大。

企业营业收入是增值税专用发票的销项对应的收入，增值税专用发票的进项对应到企业的营业成本，如果把专用发票的进销项、普通发票的进销项加上人工和社保，全部拼起来的话，一家企业最主要的日常经营活动就可以通过数字化的形式呈现。金税四期把这些数据落到统一平台上，形成每家企业的电子底账，再做各种数据加工和分享。管理层次加深。  当企业的经营活动都可以被数字化呈现的时候，发票的历史使命也就完成了。发票终将被电子收据和购物小票替代，真正实现与国际接轨。发票不再被作为报销凭证，十四五规划的现代财税金融体制才算真正落地，整个发票管理体系的社会运营成本也会同步被降下来，真正做到利国利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