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riddle

1、

正是柳絮纷飞的三月，原来平静的莲村，因为不知何时来了一个神秘说书人而热闹起来，大人们围在台子前，孩子们环绕在周边欢笑嬉戏。

如果不是那惊堂木一敲，对说书从不感兴趣的洛予路过时不会注意到那个不知名姓的说书人，一身黑色长衫，倒是衬了那双冷清的黑曜石一般的眸子。

“这故事奇啊！前所未闻。”旁边抱着孩子的耄耋老人摇着头自言自语道，“活了一辈子，这个年轻人讲的故事却从未遇到也从未经历过，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了不得。”

驻足良久，这人讲的多是九州大地的人间疾苦，洛予竟未听懂。她本出身富贵，族人几代经商，所以只觉得这人讲的平淡至极。

洛予心下想着旁边这么多人喊好，只怕都是托儿吧!落个好名声，反而能多得钱财。但尽管心中不屑，在转身前，洛予还是最后回头多望了那说书人两眼。

那天他淡然而立的模样竟就像柳絮一样落在洛予的心头，只觉得似落羽般温柔，她未曾想到，今后竟会似烙印般滚烫。

2、

黑岩谷是一处临近莲村的地方，听说这里，有猛兽出入，也有神人隐居。

洛予原来是不知道的，是一日有下人秘密告诉她那里有很多肥沃的泥土，因她爱好园艺，又恰逢园子里的土壤失去了肥力变得贫瘠了很多，导致她的许多花草都落叶枯黄，她便决定独身前往带回来些，好让花草长得好些。

之所以不告诉任何人，是想自由些，摆脱平日里看着她的那些下人们。于是只带了族人独有的云纹玉玦，趁着夜色偷溜出府。

但没有经历过世间险恶的她却不曾想，那里猛兽出没，危机重重。甚至有些流民徘徊在此，且他们多是烧杀抢掠的亡命之徒。

所以当面前一个露出狰狞笑容的络腮大汉举着刀要向她砍下时，要尖叫却已经发不出声音，她只觉得已经失去了逃跑的力气，瘫坐在地上，被吓到面色苍白。

闭上眼睛，刀却似乎没有落下，只是有滚烫的液体溅在她的脸上唇边。

血腥味！她颤抖着睁开双眼才发现身前的大汉撑着大刀已经倒在了地上。

来不及反应什么情况，她下意识地向后退着要站起身来，却因为用力过猛踉跄着往后倒去。

措不及防碰上一个宽阔又温暖的肩膀，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男子扶了她一把后，说，“姑娘莫怕，已无危险了。”

洛予转过头去，那男子披着一身星辉，就站在她身后，她瞪大双眼——是那个说书人！尽管从未说过话，但在这个环境下，她心上的柳絮又飘啊飘，他是唯一她在记忆中寻得到的熟悉的存在。

突然撞进他的怀抱，洛予把头埋进他的衣服里，嗅着令人安心的味道，许是真的怕了累了，她终于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阳光洒在园子里，洛予望着长势良好的花草发呆，然后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开始傻笑起来。

这时，有下人在向她报告，“小姐，您的情缘花，今早开花了！”

“什么？！”瞪大双眼，她一脸不可置信。

这情缘花是爹爹去中原经商时从一位道人处所得，回来便赠给了她，据说此花五百年生生灭灭从未开花结果，若是真的遇到了有缘人，才会开出花朵。

欣喜若狂，她压抑不住上扬的嘴角，又想起前两个月，被救后得知了那个说书人名为单字“曜”，她便以救命恩人相称，让爹爹重金邀请曜来府里说书。她拉着他品诗、下棋、赏花……渐渐她爱上了他。

所以，他和她定是有缘的人，若没有缘分，他又怎会在那个夜晚刚好出现在那里救下了她，又怎会让她的情缘花盛开，甚至让她的心中除了他的身影再无其他？

但很多时候，他就站在那里，长身玉立，却是莫名的冷清。洛予望着他的背影时总是想，如果……他能不这么孤独就好了。

洛予表达心意的结果是被婉言相拒，

“在下实非姑娘良配，愿姑娘以后再觅得良人，携手一生。”他黑曜石般的瞳子里依旧毫无波澜，转身欲离开。

“可是……我和你是有缘的呀，我的五百年都未曾开的情缘花都开了。”她焦急地红了眼眶，猛然拉住他的衣角，语气哀求“你救过我，我们相遇了……”

“我一生都是苦痛，你需离我远一点，如此方可一世太平。”没有回头，他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为何？”泪水滚烫而落，她音量陡升，“我不过是想和爱的人在一起罢了！“

曜苦笑起来：“姑娘啊，你终究还是太年轻，既然都有既定的路途与使命，又何必过分强调缘分。在我看来，只不过是最为平常的花开花落罢了，这是万物生老病死的规律啊。”

最平常？咀嚼着这几个字，洛予的心突然痛到无法呼吸。

3

寻到入谷神人，是洛予意料之外的事情。

“神人，我……想知道他的过去。”洛予眉间皆是焦急。

入谷神人深深看她一眼，拿出一枚同心结，声音里是无奈：“是劫是缘，姑娘可要分辨清楚咯……”

“神人您还没有告诉我他的过去啊。”

轻轻将她推向门口，余婆子声音里是淡淡的无奈，“你回去便可知晓。”

那晚洛予做了一个很短很模糊的梦，梦里的男子有一张与曜一模一样的脸。

只是他的身边多了一个叫“祝零”的女子，模模糊糊的梦境，只看到他对她温柔而笑。

听到祝零笑着问他，“曜，如果爱一个人你会怎么做？”

他顿一顿，“用命来护她周全罢。”

“那如果是火呢……”最后意味不明的一句话，没了下文，洛予便睁开了双眼，结束了这个梦境。

回想起梦里的祝零与他，洛予的手逐渐攥紧，不可能，只有她才能和他这么有缘，这些都是假的，是假的！他只能守着这等缘分来爱她！

于是疯狂的她便冲出去，点燃了那一场大火，如果他奋不顾身来救她，便一定是爱她的……

被浓烟呛到失去意识的最后一个瞬间，洛予看到曜在火里向她走来，可是……为什么，他看起来比她还要难受万千倍？

“曜，你是爱我的……”喃喃道，她朝曜无力地举起双手，下一瞬却失去了意识。

“傻瓜……我故意远离你，是不想让你痛苦啊……我全身是苦难，又怎敢爱你？”艰难地将她放在安全的地方，曜在她眉间刻下一个吻，肉身便一点点地开始消散。

即使灰飞烟灭，也想让这爱，落地生根，开花结果。

失去了爱人，洛予才看到了那个完整的梦境。

原来，三百年前女娲在人间寻得一名叫做祝零的女子，告诉她，她生来便有使命在身：游遍大地神州，记录人间疾苦。并给了她一本最后将要归入史册的空白书册。

曜便是那空白的书册，是最后注定要要放进藏书阁后被灰尘覆盖的藏物。祝零为他起名“曜”，他因她的灵气而渐渐有了人的意识。

他愿意用一生来让祝零记录见到的传奇，亦记录她见到的人间疾苦，以为这样他就可以作为一本史册，永垂不朽。

可直到下凡当说书人遇见洛予，他才知道，被爱的人好好珍藏，胜过那金碧辉煌的无情殿，可他却又不敢靠太近，因为怕自身这一本的苦难，会带给她不幸。

他本身是极为怕火的，可为了她，他愿意舍弃自己的万古不朽之身。

洛予看到这里，泣不成声。

因为他，她的情缘花开了。可他却说，只是平常的花开花落；因为她的任性，他最终在火中灰飞烟灭。

她这才懂，缘分求不得，就如同命运的归途只能是死亡。

她全然未知，他的心上，原来一直有一个她。

很多很多年以后，

洛予游经大地神州，某日，她无意间翻开手边一本旧旧的书册，里面一行字甚是吸引她：

“情爱里添上这最动人的一笔，也总算是一个圆满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