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浪的声音。
在城市里听见海浪声,这感觉很奇怪,就像看着鲸鱼在天上飞。
但她总能听见。
海浪声从手机里发出。她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我抱着膝盖,烟灰掉落在床褥上,空气中有种潮湿的气味。我们都在想着一些事。海浪声是她从家乡带来的,她跟我说了她和海的故事,小猫在沙滩上留下脚印,海鸥叼走了正在推着沙球的小螃蟹,她第一个爱上的男孩。
床褥是白色的,被单的皱褶像海浪相互碰撞产生的白沫。我吐出一口烟,仔细回想那个夜晚。不久前的夜晚,她递给我一支烟。
抽烟吗?
不,不过我想试试。
后来的半个月,她把烟戒了。我搬到她居住的地方,像寄生虫一样,因为整个窝都是她的味道。我开始了长达几个世纪的寄生生活,所有的生理必需品全从她的身上摄取,比如口水,汗水,泪水等。她的窝长得像热带雨林的巢穴,灵魂需要变成蚯蚓,钻入骨骼的缝隙。长达一段时间,我的生活只有呼吸声。
耳朵吞了一个人。她笑着说。
听见浪声的频率越来越频繁,浪声从我身上的缝隙进入我的身体里,后来我就习惯了有浪声的世界,不,不能说是习惯,应该是过分地依赖,依赖这个浪声,好像没有它就会死去。
烟灭了。我松开手,看着烟蒂自由落体般掉落在雪白的地砖上。厕所的水声停止了,空气安静了几秒。她从厕所里出来,用毛巾按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到床边,从抽屉里拿出吹风筒,嗡。空气中那潮湿的气味倘然无存。
我只需要带走牙刷和牙膏。她说。
我起身走进厕所里拿出牙刷和牙膏。
对了,还有洗面奶。
我把牙刷牙膏丢到她面前,笑着说,你刚刚说只要牙刷和牙膏。
她喜欢垂着头吹头发,我看不见她的表情,我猜她笑了。
嗡嗡的声音停止了。她始终没抬起头。
妳真像热带雨林的藤蔓。
我想这么告诉她,但我没说出口。
那个早晨结束以后,我再也没听见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