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我被蚊子叮醒,抬头正看到六十多岁的女儿训斥八十多岁的父亲。走廊里鼾声如雷,医院并没有收去所有的空床,他们也想给陪护留一方可以躺着睡下的地方吧。幸亏是夏天,很多人就那样将就着躺下,没有被子,也没有枕头!我庆幸自己离家近,枕头和被子都准备了。
那位八十多岁的父亲要吃东西,夜间两点,他凌晨六点要抽血,被要求空腹的。他大概闹了很久,脑梗阻不能走路,他坐在床边,他的女儿便不敢打个盹,怕他摔倒。女儿头发都快白完了,傍晚时我问过她,她说她六十多岁了,并没有人可以替换她照顾父亲。我说你得请个护工,不然你自己熬不了两天就要倒下。她不置可否,毕竟,护工一天180元,不是每个人都用得起。
走廊尽头的胖子不停喊医生,值班室太远了,他身边没有家属,我只好跑到值班室叫来医生。随后有个步履蹒跚的精瘦老人跟来了,大概有三百斤的黑胖子说浑身发痒,他是急诊来的病人,医生不排除过敏原因,所以停掉了他的液体。他身边的老人只麻木地重复一句话,早戒烟就好了!早戒烟就好了!我昏昏睡去,朦胧中又听到胖子说要小便,想着他两倍半父亲的体重,不知道他的父亲该怎么办。我也不好抬头看或帮忙,但愿他不像其他年迈的患者那样不能自主行动吧?!
总是能听到各种声音,还有卫生间里的味道,一直是半睡半醒之间。想起白天看到的那个可怜的女人。她跟丈夫大概五十岁不到,她瘦小的身躯背着比她高一头的丈夫在病房外的林荫道上跑,因为身高的问题,他的丈夫只能说是被她拖着,她只能抓住丈夫的搭在她胸前的两只手,她像拉车的牛一样弯了半个身子。汗水从她的头上脸上跌落到水泥地上。我问她干嘛要这么辛苦?她说她的丈夫因为瘫在那里不能活动,所以血糖一直降不下来,医生嘱咐她用这个方式帮丈夫运动。我帮她脱掉她跟她丈夫汗湿的外衣,她连连感谢。我回到病房不忍再看她俩。
妈妈还是痛苦的表情,我也尽量不去看,我不知道她苦从何来,她精神失常一年多了,一直靠药物维持睡眠和平静。因为脑梗阻她十多天前不能走路了,或许是药物原因,之前精神类的药物已经起不到应有的效果。这个医院的医生说她们只能治疗脑梗,至于我母亲能不能睡觉是不是快乐,他们不管。母亲很能折腾人,神智失常的她有很多要求,脾气很大,正常的表达她不会,骂人却很顺溜。让人很怀疑她的病情,但我知道,她就是病了,不是装的。我照看她八天了,看不到希望。
但是,医院里的每个人都在煎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