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上健步走,我总会多看几眼小区里的那棵梓树,纤细的树干顶着一头心形的叶子,淡黄的花簇下垂着细长、笔直的长豆荚。于别人而言,那只是一棵梓树,但在我看来,那里藏着我的童年。
打我记事起,姥爷家的院子里就有这么一棵能结出长豆角的树,那时的我不知道它叫梓树,只管他叫豆角树。姥爷家的院里,果树、梨树种了不少,但我唯独对这棵能结出长豆角的树记忆深刻。对于那时没见过世面的我来说,树上结出豆角甚是稀奇,为此我不止一次的问姥爷,“我们为什么不吃这树上的豆角”,姥爷说“那是看的,不能吃,有毒”,但过不了多久我就又忘了,再问,姥爷再如上回答,反反复复,但姥爷从来没嫌我烦过。那时候,我把这怪树当成宝贝,一到夏天,树上结出豆角,我便带小伙伴来看,刚开始小伙伴们倒也很是配合,发出啧啧的赞叹声,三番五次下来,小伙伴们对看树丝毫不感兴趣,而我也渐渐的见怪不怪了。
当然,除了特别,它还是我和姊妹们过家家的大本营。树荫下,砖头瓦块垒起来的灶台,西药瓶、丸药盖组合成的锅碗瓢盆,输液器冒充的自来水管,小树枝儿、雪糕棍儿做成的刀叉筷勺,这些都是我和姊妹们玩过家家的家当。随着过家家的阵地搬至豆角树下,豆角树就跟着遭了秧,我们把梓树的叶子当饺子皮,把泥巴和着长豆角切成的碎儿做饺子馅,用随手薅来的青草细叶做包扎,然后学着大人的模样包成粽子状,美名其曰:豆角馅儿大饺子。我们就这样把大小不一,奇形怪状的“饺子”一个个摆在木板片儿上,待积满一板后,就将它们统统扔进倒满水的破碗里一通乱搅,最后盛进瓶盖里,拿着树枝比划着吃起来,最关键的是还时不时砸吧砸吧嘴,说 “真好吃”,就跟真吃着了似的。每次包“饺子“薅树叶,揪豆角我都必须亲力亲为,姥爷给揪下来的,通通不作数,每每这时,姥爷那一米八几的大个儿就派上用场了,他总是将我高高举过头顶,再轻轻放下。这一薅便从夏天薅到了秋天,豆角变干,树叶落尽,我们也暂且饶过了豆角树。
渐渐长大,过家家已不再是我们的游戏,但豆角树还是能派上用场。那曾经的饺子皮、饺子馅儿成了科学课上的植物标本,也是从那时起,我才知道这特别的豆角树的真名,它叫梓树,属落叶乔木。
家家可以过时,标本可以干枯,但记忆里的豆角树依旧长在姥爷家老院西北角上,一进院门便能看见,陪伴它的还有果树、梨树、葡萄树……,闭上眼,那三五一撮的长荚垂挂在心形叶子下,风吹过,长长的豆荚随微风轻轻摆动,轻轻的,轻轻的,一个高大挺直的背影双手高举,肩头驮着一个孩童,那孩童张着双臂,扯着豆荚,耳畔全是银铃般的笑声,那笑声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直到模糊了我的双眼。
如今,这里的梓树依旧繁茂,黄花犹在长荚垂绦。而记忆中的那一棵早已和旧院一起消失,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个将我高高举过头顶的人。但愿天堂也有这么一棵能结出长豆角的树,就像老院子里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