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她，就用她乐于接受的方式！
文/唐小棠
几年前，一次培训认识从事人力资源管理的陆姐，一直以来她是最细心最热心为大家提供各种力所能及服务的，也是开心果一枚。最近却不太愿意参加大家的聚会和活动，有时候即使来了也只是不言不语的坐着，看见她面容憔悴，神情恍惚，有时候会不由自主的发呆，甚至旁边人与她说话也充耳不闻。一了解，原是她的母亲上一周因为煤气中毒倒在她三姐家的客厅里，因为发现太迟，没有及时送到医院救治，错过了最佳抢救期，还没来得及与他们兄弟姐妹告别，就突然走了。对于母亲与她这样的分离，陆姐显然还不能接受现实，还没有从母亲的离去中回过神来。
陆姐说，她的母亲是典型的中国农村妇女，从嫁给他的父亲后就一直任劳任怨，早上起的最早操办全家人的早饭、煮好几头猪的猪食、把水缸担满，面对挑剔的婆婆指桑骂槐也从不还口顶撞，家就是她的天，丈夫和儿女就是她的精神支柱。唯一一次和婆婆、丈夫红脸并据理力争的是为了几个女儿要不要继续读书的问题。当时的农村重男轻女思想严重，她的上面有3个年龄梯次相差均都不足2岁的姐姐和2个哥哥，婆婆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长大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要把学费留给两个金贵的男孙。陆姐说要不是母亲的坚持和勤劳，她的姐姐们根本不可能走出山区走向城市，即使成绩全优拿全额奖学金的她也更别奢望去上海读大学和研究生。
陆姐说，一直以来她的兄弟姐妹习惯了有这样一位勤劳和默默无闻付出的母亲作后盾，从懂事就在心里对母亲充满感激感恩，都曾发誓等日子好了一定要让母亲不再劳苦，乐享清福，安度晚年。
成年有能力后，他们给母亲寄钱母亲每次都会在他们回城的时候悄悄的把寄回来的钱又赛进他们行李箱的最里层，在他们有自己的儿女后母亲又将他们给付的钱塞进给孙子孙女的红包里，倒是母亲会用自己养母鸡生蛋、养猪省崽子后卖回的钱购了肉和我肠腌制熏成腊肉、腊肠给他们带回去。后来他们会在过年过节给母亲买自己认为时兴的衣服，买城市老人认同的补品营养品，但是老人却很少穿，补品营养品直到过期也未吃几盒。后来，他们因为自己的家、因为其他各种忙碌，春节回家过年，平时打打电话，问问身体好不好、钱米够不够，总叮嘱母亲不要太辛苦，不要太节约。后来，父亲去世后，他们便争着接母亲来城里，母亲在各家住了几天后因为各种生活不习惯毅然决然地又回到了乡下，继续种田、种地、养鸡。每次他们兄弟姐们回去后都要劝母亲不要再劳作，吃的用的直接购买就可以了，但是母亲执意不肯。
陆姐说，母亲继续这样的生活倒也身体硬朗，只是除了她之外兄弟姐妹再也不愿意带走母亲种出来的任何农产品和腊制品，他们说不带走她的东西是用实际行动表示对她继续在农村劳动的不支持和反对，她的姐姐和哥哥们都说母亲年轻时太苦了应该闲下来享享福，她们在对母亲多次劝说无效看到母亲继续劳作时，对母亲说，“了解情况的人会说你就是这种劳碌命，有福不知道享。不知道情况的，见你天天这样做，还以为我们是白眼狼、不孝子”。她的母亲说，自己在这些田地土地里辛苦了一辈子，子女们靠着这些长大成家立业，家境靠着这些一天天好转，她不愿意看着自己耕种了一辈子的土地抛荒长草，也不愿意送给别人耕种。她还说，人不在了家里就没烟火味了，家就守不住了。无论如何，她的母亲任子女们怎么劝说、做工作都要守着农村的老房子和几亩田地打定决心不再离开。
陆姐说，她的急性子二姐对母亲说，你一个人住在乡下，我们经常来回跑又没时间，不经常来吧，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怎么办？母亲说，现在有电话、手机，可以经常联络，不需要她们经常跑回来，她有事或者三病两痛也会主动给他们打电话，再说邻居也住的近，邻里之间都有照应。我现在身体好，还能动，真正等我不能动的那一天你们再接我去城里住吧。
看见平时沉默寡言的母亲为了守在农村老家，说出这一大通话，表明留守农村老家的决心。子女们也只能作罢。但是没过2个月，一心想尽孝的二姐便提议悄悄的把农村老屋卖掉，把田地送给几家叔伯亲戚，老人家没办法自然会答应跟着她们到城里去住。
陆姐说到这些，更是伤感起来，她说当初她是不同意这样做的，从事人力资源管理的她深谙这样的行为也许会给老人带来心灵的创伤，但是家中排行末位的她怎么也拗不过几位口口声声说要尽孝的哥哥姐姐，她不同意但她也没在事前告诉母亲，直到有一天所有的手续都办妥几位哥哥姐姐兴高采烈告诉母亲老屋、田地都已易主时，她看到了坚强了一辈子的母亲眼中深深的哀伤和惶惑。母亲什么也没说，带着父亲的遗照、衣物和几个经常做泡菜的坛子坐着哥哥姐姐们功成名就后购置的进口小汽车离开了村子。
到城里之后，母亲更沉默了，刚开始还愿意在小区楼下院子里散散步看看其他老年人打太极、跳健身操、广场舞，后来变的不愿意再出门，只是抢着把家务干了，然后在阳台上望着远处和楼下整天枯坐，再后来除了抢着做家务外和子女孙子们也不太爱讲话了。陆姐说，她看到母亲这样很是担心，多次提醒哥哥姐姐要注意老人的心理健康，她想把母亲接到自己家里去每天陪母亲说说心理话。但是哥哥姐姐们就是不同意，哥姐五个加上她六个要求母亲一家住半年，让各家轮流孝顺，一时半会还轮不上她也绝不允许她插队。哥哥姐姐还指责她，自以为学过心理学看着谁都像心理有问题。她说，母亲从农村来半年的时间刚刚熟悉大姐家的环境，又被二姐抢着接走了，又是一个半年三姐又登门来接....
陆姐说到这里，露出深深自责的表情，她说，我试过，但是阻止不了哥哥姐姐们。也许是我没有尽力，我应该把后果的严重性分析透的，是我的错，要是我阻止了，要是我多去三姐家陪母亲多聊聊天，母亲也许就没有事了。
说到这里，她把十个手指插进头发里，脸深深地埋在双臂之间。
看到那么开朗、风趣的陆姐如此自责、伤心，除了轻轻地拍拍她的后背，我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我知道，这时候所有的语言都太过苍白，所有的安慰都无能无力。
陆姐说，母亲可能患上了老年抑郁症和自闭症，那个时间段不是做饭的时间，平时细心的母亲不可能忘记挂煤气的......
对于陆姐逝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我们表示深深的同情，为老人惋惜，也为她的这几位愚孝的子女表示痛心。
爱没有错，尽孝更没有错。只是用这种不遂老人愿的方式尽孝，采用的爱的方式太过粗暴。
老人家勤劳一生，劳作一生，已经习惯了以前的那样一种生活方式，已经习惯了那片用青春和一生守护的家园，要她突然改变轨迹，要她在体力、认知和能力都呈逐年下降趋势的暮年离开熟悉的自己可以完全掌控的生活环境去接受、接纳和适应和之前几十年完全不一样的生活模式，确实太难她了。
人们常说，老小老小，越老越小，老年和幼年处于人生的两极，生活和行动能力都处于较弱的状态。不同的是，少年无知无畏有父母长辈日夜守候、无怨无悔的照顾照料，有需求只要张口就可以，而老年人他们经历了人生的日出日暮和顶峰，他们不再有婴儿那样没有一丝怨言360度无死角贴心照看的父母，他们有的只是辛苦抚育长大精力已在别处和下一代身上的履行孝道的子女，有时他们要看子女的眼色、要接受自己不愿意接受的以尽孝为名的生活方式。
想到这里，我也在思索和检讨我为人子女的种种“劣迹”，有的时候我也会忽略母亲的感受而一味用自己认为最好的方式去给予他们我认为应该给予他们的，时常也会有根据自己的认知、经历、经验去代替母亲作判断、下决定没有讨到母亲欢心而抱怨，熟不知我自以为是爱的东西已成为母亲的负担。
生活中虽然发生像陆姐家庭这样的悲剧只是少数，但是以这种强迫父母接受还一厢情愿认为是为父母好的人和事普遍存在，很多人甚至还认为以自己喜欢的方式去爱父母，父母理所应当要接受还一定要乐于接受，否则就动不动以有代沟的名义和父母之间划上一道深深的鸿沟。
我想，爱应是一种本能，会爱却是一种能力。于父母、子女、爱人其实都一样，爱她（他）就一定要尊重她（她），用她（他）感觉合适且乐于接受的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