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的26岁
“买了很多条裙子,不知哪条会被你发现”26岁的言心坐在肯德基的落地玻璃前,在随手带的稿纸上写下这一句。
此时,夏天的阳光明晃晃地摊在窗外的广场上。周末的喷泉在音乐里闪着白花花的光。风吹过人们的衣襟和裙角,每个人脸上都有惬意的表情。但是,这些都没有映入言心的眼里。因为十分钟前,江川从玻璃窗前闪过的2秒钟让她足足在那里愣上了一个钟,动弹不得。她脑海里只有一个画面:1米78的江川挂一个腰包在左肩,酷酷的身影每一步都抖落着他随和从容的性格;然后是他根根竖立的头发,有如他一贯的精神百倍;最后是他蹙眉、眯眼的表情,突显得眉峰更利、眼角更深,有种不可触及的深度。江川从她的世界走过,走过,再走过,没有片刻的顿足。她的世界在这个画面里循环,循环,又循环……直到她揪着头发抓狂起来,强迫自己停下来。
“我的26岁就是在这样一种揪心里度过。想一个人,感受到那么强烈,只是够不着,难受得好像隔靴挠痒”三个月后,言心在生日的最后一刻钟,在日志上写下这句,默默地流出了两行眼泪。
择一城终老
10年毕业的时候,网上还没有漂浮着类似于“携一人白首,择一城终老”这种满世界的警世名言。一纸单薄的简历让她误打误撞地来到这个地方—A城。当她拖着加大号的行李车出现在火车站跟接站的师兄打招呼的时候,师兄几乎没找到行李车后的声源。简单的行李车上铺了一层木条,上三层下三层的摞着十来个大小不一的纸箱和盒子。如果从城市上空航拍,这一幕应该类似一只蚂蚁拽着一条毛毛虫。好在言心600度的玻璃眼镜不是盖的。
所以N多年以后,大家说起如何在这个城市白手起家时,言心都没有话语权。师兄总能在恰当的时候跳出来,抢过话题说:“言心你那一火车皮的家当可是把哥累惨了!”
他们前拉后推终于把这些行李推到师兄家的厨房、客厅和门外的过道以后,师兄小炒了三个小菜以示欢迎,并真诚地举杯说:“言心,说实话,我挺佩服你的。一个女孩子家家……”
言心泪光闪烁地点头,报以深肯。
“你是怎么在20号宿舍楼那个屁眼大的地方搜罗到这么些破铜烂铁来的呢?你介个样子让那个城市数以千计的拾荒者如何维生呀?”
言心从一场奔忙里还没缓过气来,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多么的怂。
师兄顿了顿继续吐糟:“终于让我明白了什么叫愚公移山”故意在“愚”字上拉长声音。
无言以对的她索性打开话匣子,周到详尽地介绍自己是如何从每个舍友手下拯救出一本本承载了沉甸甸的知识含量的教材、各类意义非凡的纪念品以及它们背后的校园时光。又如何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坑蒙拐骗、敲诈勒索、顺带赔笑脸请吃饭才把9个舍友都忽悠去火车站送她。当她一个人把整节车厢的行李架都快霸占完的时候,第二个上车的大叔拍拍她的肩膀,指着她头顶仅有的30cm空隙说:“小妹,能让让吗?”她果断又决然地伸出一根手指,摇摇头说:“Nonononono……”火速把舍友抛给她的火锅炉塞进最后30cm空隙,拍拍手上的尘土,得意地一挑眉说:“刚刚好!”。后来上车的人看着标识明晰的大包小袋,都以为是列车长公车私用,在搞物流业。
这就是言心与这个浪漫城市的第一次邂逅。在言心海侃阔谈女汉子的立世哲学中,第一次,就这么没了!
工业区的美术馆
言心去公司的时候,完全惊呆了!
她按照email上的路线,找到了距离市区10分钟的工业区,汽车停在一个叫新硅谷的站台。看着“正大电子”四个闪光的大字,就是不敢往里进。眼前的景象完全颠覆了她对“工厂”的概念。公司大厦用了一种深灰哑光的色调,个性别致的轮廓立在盛夏的阳光里,像是后现代的美术馆,看着就眩晕。公司大门十来米宽,正对着一个大型喷泉环绕的电子零件堆砌而成的抽象雕塑。前边是一大排红艳艳的美人蕉,两边修剪一新的绿篱,开了粉红、鹅黄、淡紫的花。绿篱从广场中辟出一条路,引向不远处全玻璃钢筋结构的6层小楼。
对着前台职业到看不出表情的脸,言心就开始胆颤。领面试表,换无尘鞋,进接待室,颤颤巍巍地填表格……晚上跟师兄抱怨说:“进个办公楼,用得着换无尘鞋吗?城里人就是穷讲究!”
后来言心跟同学吹牛皮说我们公司后勤检查卫生是带白手套在地板和电梯缝里擦一下,看不到灰才算合格。真的一点都没夸张。
言心在同学面前牛B哄哄的样子和她在公司胆小如鼠的样子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进公司一个月她都不敢在吃午餐以外的其他时间离开办公桌。她小心翼翼,生怕走错一步,说错一句话。言心觉得只要能稳稳地呆在这个高大上的地方,沉默一辈子都不怕。
她也确实做到了。入职的大半年里都没人发现成日躲在电脑屏幕后面的她。甚至不知道那个座位又有人了。
一年多后她频频出入公司各类活动时,别人都要问“你们行政新来的那个靓女叫什么?”那时工龄最长的人才5年,入职不到三个月的人大把。
让她决心改变的是那天。
我们都是煤油
言心的座位就潜伏在过道边。后面依次是工作两年的前辈,工作三年的主管,以及刚从行业老大哥那里高薪挖来的经理。部门老大在过道的另一边有独立的办公室,全套的办公家私,各种花草摆设俱全。相比一个小家只差了厨房和一条宠物犬。老板为此无限惋惜。
每天看着人事、财务、研发的N多人走过过道,每走过一个,言心就假装找东西,把头埋在抽屉里。有天下班了有些时间,人都走光了,干完活的言心优哉游哉地打开博客,正深陷其中,突然有个声音打断了她。
她心里一紧,手起指落!把IE关了。
抬头的一幕,让她更加紧张起来。一个个子很高的男孩站在她办公桌前。那时夕阳西下,通过玻璃的余晖映在他脸上特别温暖,但是他的沉默里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冷峻与傲气。
“呵,我的手机也是这款”他骨骼分明的大手捡起桌上言心的魅族手机,用食指和拇指捏着左上角,轻轻一旋,在手机的重力下两指滑到了手机的右下角。他前后各看一眼,说:“我们都是煤油(魅友)!”似有友好的笑意。
“很好用吧?”
言心记得当时嗯嗯啊啊地回答了。他放下手机,朝门口走过去,酷得好像谁都没搭理过。看着一个挺拔的背影,言心又懊恼刚刚是不是什么都没说。等缓过神来,那个背影就消失在办公室的门框里,只有那短短的一刹那供她回味。
后来言心每天都加班到那个时间,却再没碰到过那个身影。
在期待着什么
那时的言心还有些文艺小青年的特点。反反复复在日记上写着:
这一注思念的泉/浇注了无声的夜/月儿薄如纸片/薄如纸片/你的剪影从中而来
对江川的印象还如此依稀和模糊,言心不知日记里的“你”到底是谁。但是一种淡淡的哀愁笼罩着她,在每个刮风下雨的夜,每个失眠或早醒的晨,她躺在床上,任由这种愁绪淌过脑海,再把它抹得浓一点,更浓一点。
她看很多言辞优美又淡淡忧桑的诗词,听杰伦的音乐。有时到了下班时间突然很兴奋,过后又失望灰心的离开。
“时间太过缓慢,像一条滞留的溪。总是在期待,希望平淡的日子里发生点什么,却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周末在师兄那里蹭饭的时候,她试图用一种恰当、到位又不突兀的语气跟师兄倾诉她的一副愁肠。务实型的师兄没好气地打断她说:
“别尽扯那些没用的,你也不看看你!盯着那头毛躁的乱发,像个什么样子?这金属半框的圆眼镜也太经典了,你以为你是上世纪上海滩的伙计吗?”又扯了一下她的衣袖说“还有,你看看你大学时代带来的这些衣服像什么……我们是农村来的不假,但是也用不着时刻用服装来标榜你的清白出身和无产阶层红心”
面对师兄的滔滔不绝,言心哑口无言。
从前言心总觉得衣服穿不完,大学时左一件右一件地从校门口的地摊淘回来的衣服曾大大地满足了她的物欲。工作后宿舍的大衣柜被塞得满满当当,现在被师兄一票否决了。言心眼巴巴地看着师兄说:“蓝色连衣裙那条还行吧?”
师兄本着照顾小妹的赤诚之心直言不讳:“做睡衣还行!你以前都什么品位呀?”
就在这最彻底的打击之下,言心开始了虔诚的求学之路。从颜色搭配,到流行花纹,到剪裁设计。周末在卖化妆品的地方死皮赖脸求人家介绍怎么用,被试用装画得一脸花之后再买一个最便宜的眉笔,走人!
入迷的篮球赛
收到邮件,周末将举行全公司的蓝球赛。很多人都说要过去给自己部门加油。大学时就热衷看帅哥的言心更是觉得责不旁贷。
她换上了新淘回来的紧身牛仔短裤,又翻出最得意的一件白T恤,白袜子白球鞋。走出宿舍再折回去梳了梳头发,看多一眼这一身青春活力的打扮。当她信心满满地出现在球场边,从不见光的大白腿在阳光下灼灼发光。旁边的女孩子瞄过来时不时捂嘴乐。
一生产线的败下阵来,研发部上场。那个挺拔的身影再次出现,通红的球衣,满场奔跑,时而抬手示意队友,时而带球转身……言心看得那么认真投入。还假装专业地问同事:“红队5号是谁呀?打得可以呀!”
“哦,叫什么川吧?听说是研发部的新进的骨干……”
等到研发下了,比赛就索然无味起来。言心看不懂比赛规则,和别人都搭不上话。猛着胆和旁边也没怎么看入神的女孩套近乎
“每个月都有比赛吗?”
对方笑的更放心了,摇摇头,一摊手说:“我压根不感冒任何体育”
言心也模仿她的动作,滑稽地一耸肩,一撅嘴说:“我也是”向她挪近一点。
第二天别人说起比分的时候,异口同声说:“可以问言心,只有她从头看到尾。”言心突然发现自己对最重要的比分全然不知,哑口无言。
言心拿出做侦探的本领,对照公司通讯录里的部门和名字才知道他叫江川。后来言心又无数次以侦探的姿态,从各个部门旁敲侧击地搜罗到他的籍贯、年龄、工作内容……而且丝毫没有暴露出自己窥探的目的,每次都觉得自己无比英明和智慧。
瞧你这身打扮
安娴后来坦言那天笑什么:你那打扮实在让人忍俊不禁,哪有穿超短裤秀大象腿的!安娴天生一张尖酸刻薄的利嘴,每天见面就从一句“看你这身打扮!”开始,比师兄更狠一百倍地把她从刘海到脚趾甲通通批判一番。而且不管言心多么努力,总有安娴觉得“天哪!太荒谬了”的地方。有时,言心愤愤地想,难道你穿衣打扮就不会出错吗?但是看看安娴脚脖子上一圈圈纤细的凉鞋绑带,有种说不出的美,就直咽口水。为了摆脱沦为隐形人或者笑柄的境况,言心继续忍受着安娴又挑剔又八卦而且还愤世嫉俗的各种缺点。
后来言心才发现安娴的各种优点:比如,她说话不绕弯子,不像其他同事,说昨天加班很晚吧?其实是说你今天起晚了吧?真正的意思是你早上出门没照镜子吧?内衣露馅了!她不像有些同事把一脑子的成见与揣测捂烂在肚子里,而是把知晓的各路八卦第一时间在言心面前毫不保留的倾倒出来,让她迅速了解了公司的各类正史和秘史。她嘴上犀利不饶人,其实最终还是为着你好。不像其他人,一边夸着这裙子真好,一边在心里偷乐:“看别人怎么看你笑话~”
在紧箍咒似的“看你这身打扮”里,言心清除了大学时的所有衣服,买齐了第一套化妆品,知道了内衣的正确穿法,学会了用隐形带……而且在一年里成功的瘦掉了5公斤,那是大学时怎么拼命也没做到的。后来有人问她减肥秘诀,她只是摇头。不是不想说,只是没有痛彻心扉的打击和咬牙切齿的决心,这事做不来。比如,以前言心爱极了公司外面的炸香蕉,外层酥脆,里面香甜,每天都要出去吃一个。自从联想到自己肥肥的身影出现在那天的球场外,球场里有她心头无数次闪过的身影,她开始对香蕉深恶痛绝,恨不得把过去几年吃过的炸香蕉都呕出来。顺带痛恨的有各类卡里路超过400的食物,有时一边吃饭一边烦躁不已。后来更是是出于一种潜意识,她的口味偏清淡,不喜欢一切油炸的和高糖的东西。特别爱喝水,总容易口渴,却从不觉得饿。这些习惯在她瘦到人人惊叹的时候还改不过来。有时她在早晨的五六点饿醒来,等到她起来洗漱又有些厌食了。
后来再听到“看你这身打扮”时,安娴有种得意的语气。感叹不枉费她一番心血,终于成功地把这个土掉渣改造成一个合格的办公室小白领了。
工卡事件
打听江川的各类信息总是充斥着各种怀疑和不安,她不惜排除万难。有时问到一点什么,她就心情激动,浮想翩翩。幻想某天出现在他面前说:“我也喜欢NBA”,或者是悄悄送一份生日大礼放他桌上。有时别人白他一眼说那么八卦干嘛,她又为自己的不光明磊落自责,小小失落一番。但是等到打听到关于江川的一切公开信息,比如身高、体重、习惯,言心的生活就变得太没惊喜太没挑战了。每天都带着厌世的情绪,懒懒地走过来上班,又无聊地下班。
有天换无尘鞋的时候,捡到一张工卡,上面赫然写着“研发部--江川”几个字,言心几乎跳了起来。本能的反应是马上藏了起来,像是捂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她的心砰砰跳着,在换鞋间踱来踱去,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脑子飞快的转着:怎样把工卡给他呢?在哪里给他?给他时说些什么?
送到后勤部是下下策,打电话让他来拿显得不够热情,给他送过去又怕冒昧。思考了半个上午,快到午饭时觉得不能再犹豫了。鼓起勇气拨通他的分机:“江川在吗?”
正酝酿着如何用一个足够甜美的声音简洁表明自己捡到了工卡,打算给他送过去。然后顺便聊几句,以便日后能有些联系。电话那头忙得要死,冷冷地回了一句:“他去车间了”就挂了。
这是超过她预期的任何一种情况。最终,她写了张便签,问清楚他的位置后把工卡留在桌上。预谋一上午的工卡事件,不了了之了。
受不了安娴各类八卦的狂轰乱炸,言心忍不住把自己的可笑行径也拿出来自嘲一番。八卦王安娴又得一猛料,兴奋得鸡啄米似的频频点头。
就是那小子呀
安娴不愧是心腹和闺蜜。自从言心说了江川的事情后,安娴就各处打听。然后有一天,恍然大悟的跟言心说:“就是那小子呀!”
“你认识?”
“他不就是和技术部那个叶南的走得很近的那个嘛。”
“你认识他的朋友?”
“我倒不认识,但是我认识叶南的老乡小胡子,打过一回交道”
“哦……”言心一头雾水,细细梳理:“那他就是你打过一回交道的小胡子的老乡的朋友”安娴把这种七大姑的八大姨的关系说得跟世交似的。
想了两天,安娴说:“要么我们周末出去骑车吧,让小胡子叫上叶南,再让叶南叫上江川,去一个人烟稀少的山郊野外,你表白了,顺便以身相许,一下敲定了!”
言心吓得面色苍白,赶紧去捂安娴的嘴。
“我是说认真的呢!”
“听说江川是工作狂,周末肯定不会出去的。”言心丧气地说。
以后,安娴就跟变脸似的,一天换一个办法出现在言心面前:
“要么我们买一堆电影票,把这些人都叫上?”
“你是仁心大发,那小胡子很定会要带女朋友独自去的”
“要么我们直接在下班路上拦下江川,直捣敌人军营……哦哦哦,不对,友人!”她在“友人”这个词上笑的邪恶
“那他不喜欢我就彻底没戏了,做朋友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你个家伙到底是要怎样?”
“那自然以最好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认识他,最好是做朋友,有很多机会让他慢慢发现我的好,但又有别于其他朋友的那种,以便顺其自然地发展成女朋友”言心在各种幻想里美成了一朵花儿。
“那你倒是先认识他呀!”安娴急得跺脚。
打边炉的日子
冬天快到,言心翻出大学时代的电磁炉,买了些蔬菜叫安娴过来吃饭。
安娴一进屋子就跳了起来:“对喔!打边炉~怎么就没想到呢?”
安娴说综合之前否决的种种方案,打边炉是最经济实惠,又不怕失败的。那江川再怎么工作狂总是要吃饭的吧?如果请他出去他会不好意思,也可能忙,宿舍煮点东西就不一样啦--轻松随意,还不费时间!而且这种活动有足够多的时间,还可以彰显你温柔贤惠的一面。
接下来的一个冬天,言心都在为打边炉忙活。特意买了粉色的被套,把宿舍从里到外打扮一番。把休闲区的地面铺满泡沫垫子,还准备了一个矮餐桌。先是叫上小胡子,第二次让他叫上了叶南,又以打边炉人多好玩无数次暗示叶南带其他朋友过来。终于在三个多月之后,盼到了江川出席。那时已经快到过年,天气很冷了。
安娴以大姐姐的身份表示她会很够义气地承担洗菜、上菜、加饮料、收拾垃圾等主要的脏活累活。江川出现以后,言心只要负责打扮得美美的,在关键时刻给江川递一下纸巾就好了。
宿舍里又暖和又温馨。火锅即将冒泡,叶南一个个电话把江川从办公室呼了过来。他一推门进来就开始擦眼镜,穿着质地硬挺粗糙的休闲西装格外好看。这时她们和叶南、小胡子,包括小胡子的女朋友都混得特别熟了。江川一进门,大家就起哄:“传说中的美男终于来了,千呼万唤始出来。”
江川不停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江川是我的男闺蜜”叶南很流氓地拍他的肩。然后朝其余人一挥手说:“这些都是我哥们,姐妹儿!”
安娴也是人来疯,一个劲地调侃江川是全公司大妈都盯上了的小鲜肉,让他小心点。江川不回答,只是温和地笑。自然,洗菜、上菜的脏活累活还是落到了言心身上。言心系着围裙忙上忙下,看着桌子边席地而坐的江川,说不出的满足感,享受着他下班回到她们的小家的误觉。
等大家把菜都抢到差不多了,一个个开始客气地招呼言心别忙了,坐下吃。安娴在江川的左边让出一个位,忙活了一个冬天的言心这一刻突然觉得累极了,倚在身后书桌的一条边上,斜着头看江川的侧脸。
江川夹一条烫刚刚好的菠菜给她,专注地看着她说:“真的辛苦你了!”
原来熟络了的江川是如此的细心温暖。她也懒得坐直,靠在书桌上只顾得上笑,静静地笑得那么甜,生活对于她已经圆满了。
拯救恋爱危机
整个春节假期,言心都沉醉在江川的那个细心真诚的表情里。除夕的夜晚,先是她发出一堆的拜年信息,几分钟后,同样也收到了江川的祝福短信。还没来得及开心,师兄打过来电话,电话里长吁短叹。
除夕的夜晚,到处都是狂欢。客厅电视很吵,走廊上是烟花此起彼伏的响声,她把房门窗户都关好,听师兄抱怨完一通。
师兄和一个同班同学在大学时就是人人羡煞的神仙眷侣,毕业后一起去了A城。后来言心找工作时简历还是师姐帮忙递进去的。但是今年师兄父命难为,一定要带师姐去他家过年。师姐勉强同意之后,又因为自家有些事情而爽约了,搞到男方父母意见很大。师兄要求师姐打电话给他父母道歉,师姐更是甩出狠话说根本就没打算那么早见父母。师兄觉得谈恋爱到结婚应该一气呵成,搬出上到祖祖辈辈的优良传统,远至各路亲朋好友的压力,下到年轻人应该抱有成熟的婚恋观出来,大吵一通。那头已经挂了电话。言心只有不断安慰。
开年以后,师兄师姐还在冷战。师兄成日闷闷不乐,时不时找言心过来当倾诉对象。言心在师兄师姐那里受过极多恩惠,关键时刻只好挺身而出、惟命是从。私下找师姐聊过一次师兄的苦闷,师姐盛气凌人地说:“我是自由的,凭什么就听他们家使唤!”更表示如果他非要马上结婚,让他去找其他人。
师兄经常在下班后跑过来言心他们公司。也放不下架子去找师姐,只好带着言心在厂区四处转悠,以期偶然撞见。这些伎俩都被师姐识破,就是躲着不见。为了进一步刺激到师姐,师兄甚至有心表现出极好的兴致,陪着言心吃饭散步看电影,说笑一路。肩负拯救恋爱危机的言心,已经把挖掘江川隐私之类的艰巨任务暂时搁置一边了。
有天,安娴碰见这两人,友好地一起聊了一路。师兄一转身,安娴就气愤地说:“你不是要追江川吗?我们费了这么大心思才见到真人,你咋就朝三暮四,拉着别人在公司晒幸福了?”
言心说“不是,那是我师兄”
“哦?真的吗?师兄还天天这么亲昵?”
“人家最近失恋嘛!我只是安慰”
“那就对啦,你又不是他女朋友,解决不了这种问题的。不如我来吧?” 安娴拿出当时帮言心追江川的种种事例,力劝言心不要忘恩负义。
在公司年龄、收入、婚恋都属于保密信息,言心没法说出师姐的名字。突然就觉得说不清楚了。只得说:“你放弃吧,他心上有别人”
“这个人不是你吧?”
安娴觉得言心不帮她事小,在感情上三心二意,还支支吾吾,有话不能直说。言心一肚子的苦倒不出来。从前一起打边炉的一群人再也没有聚过了。
安娴误会还是其次,后来师姐更是找言心说:“祝你们幸福!但是公司不是拍拖的地方,你好歹注意影响吧!”就气冲冲地走了。言心里外不是人,只好和师兄说清楚,退出了他们的事情。
爱情里的伪科学
言心陷入了工作后的第一个低谷时期。好不容易认识的一帮朋友就这样不欢而散。费劲心机和江川拉上的关系也不了了之。每天下班就回宿舍泡电视剧里,一蹶不振。
有天,在网上碰到大学的闺蜜杨洋。吐槽之后,久经情场的杨洋说:
“傻瓜,好朋友总是会理解你的,只是需要时间。至于感情,你们就在一个公司,哪需要制造各种机会碰面。只要你把自己修炼到足够好足够强大,喜欢的人自然就会出现在你身边。”
这种哲学式的爱情真理总是让言心恍然大悟、醍醐灌顶,被她奉为人生格言。从那时候起,言心工作上勤勤恳恳,有时候睡着时突然想到前一天的一个文件做得不够漂亮,清早六点就爬起来返工。下班后又是充电,又是参加公司各类活动,年底的时候她组织的健美操协会有男男女女二十多个人,她每天在健身房的镜子前领操。
就在那个夏天,她买了一衣柜的裙子,各种颜色,各种长短。每天画妩媚的眼线,踩至少8cm的高跟鞋,一出门就像上了T台一样庄重谨慎。
年终的晚会上除了健美操表演,她们还上演了精彩的小品。经理同事纷纷投来赞叹,像是丰收满满。但是就是没见到江川。
听说,他担任了项目经理。听说,他被派往海外培训一个月。后来听说跟他一起出差的谢芳菲成了他女朋友……
原来爱情里有那么多的伪科学。没缘分的人再怎么费尽心机也争取不来。
后来再碰到江川,她的心总忍不住刺痛,装作不认识地走过。
月亮像只流浪猫
一个月以后,言心才听说江川离开了公司。走之前还在走廊碰到过一面。他在两米之外顿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他嘴角的抽动言心看在眼里,只是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再解释又有何用?徒生烦恼!还没来得及说,言心已经当他不存在,大步走过了。没想到竟是为了道别!即便是再尴尬的关系,言心也觉得自己在这种时候太过无礼了。
他走后,公司流传着各种版本的谣言。有人说他和芳菲结婚了,离职就是为了度蜜月。有人说他工作上郁郁不得志走的。还有人说是因为三角恋……
月亮像只慵懒的流浪猫,冷漠地呆在一片凄清的旷野之中,也随时准备在你不留意的瞬间蹿到看不见的角落。那个夜里,言心呆在无人的路边,俯视都市的灯河,看见自己的影子被不同方向的路灯打散,像是神话里丢了三魂七魄的画面。
江川在的时候,他的身影总是在各个角落折磨她。而她极尽可能地忽视他的存在,不说话、不看他、不理他,当面碰上也表情木然。现在世界清静了,才发现抽走的是她三年的生活重心,是她最在意的部分。那时不管他是别人的男友、普通的同事、或是仇人,总归是让她时悲时喜,真实地活着。现在一切都变得虚无缥缈,可有可无起来。
安娴说:“世界清静了,好好过你的日子吧。”她那么了解言心,不管如何掩藏,她总能一针见血直指痛处。她酸溜溜的言辞又那么让人讨厌。
上午去老板办公室送单的时候,洋气的新加坡人再次得意洋洋地翻出自己的名犬照片吹嘘他原本奢侈范儿的生活,然后总结:在这里什么都不行。上班了公司都没有人帮我看狗狗,上一个公司是有这种服务的。
这里的一切都变得无比烦人。城市拥挤噪杂,同事冷漠不言,工作平淡乏味,自己无依无靠……
三个月后,她投出的海量简历终于收到了德州仪器的回音。离开了这片失乐园。
别人的婚礼
在B城呆了N久,久到言心都要忘记从前那帮朋友的时候,师兄打来电话。
他说:“言心,我们要结婚了,终于要结婚啦!”
漫漫长路,师兄和师姐终于走到了幸福的礼堂。言心见过他们的磕磕碰碰,也亲身领教过爱之不易,从心底为他们欣喜。
师兄又说:“我打电话给你,除了问你要红包,还有一件事。大家都很多年没见了,我打算借这个机会,把大学的那些朋友都叫过来。你离得近,必须亲自要参加。”
师兄就是师兄,任何时候都那么有领导范儿,言心只得应允。
为了方便大家,婚礼定在国庆假期,正是初秋好天气。言心挑了一套得体又低调的长裙,认真的涂画了眉眼,又顶了一个够正式庄重的发髻,踩着10公分的高跟鞋,娉娉婷婷地去了。
酒席上,几年不见,大家都出落得越来越精巧纤细。相比大学时的质朴踏实的愣头青样子,很多同学都修饰得完全变了模样。在她发自肺腑的感叹谁谁谁光采照人的时候,大家不约而同地笑言心是变化最大的一个。大家七嘴八舌毫不留情地描绘起来她原来的囧样。
舍友A说:“以前出去玩都把重的背包丢给言心的,因为她粗壮的腰身和肥硕的胳膊让我们觉得特有安全感。”集体喷饭,任由言心在旁边伸冤喊屈。
A的男友帮腔:“但是吃饭的时候看着她甩开膀子吃,我们都特让着她。”言心索性用女汉子的姿势再甩开膀子吃,懒得搭理他们。
“刚入学那阵连什么是粉底液都不知道”杨洋也不闲着“教了四年,也还是认不全一套化妆品,白费了老娘多少心血。”
“现在这人面桃花呦~”大家开始起哄,开始碰杯。
师兄师姐过来敬酒,完了对言心说:“那边是你们原来公司的同事,不去喝两杯?”言心顺着师兄的指尖,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看到酒店大堂的最那边。不觉感叹师兄真大气,怕是有三十来桌吧。言心原来怕是得罪过师姐,所以被归作了男方亲友这边。想着想着,突然就如坐针毡了。好不容易摆脱的那些旧时光又回来折磨她。
言心琢磨:“反正都是师姐的朋友,应该没什么和我要好的。”不打算去了。
一场即将获胜的比赛
晚饭后八九点,送走双方父母和亲戚,完全没有散场的意思。师兄居然包下了楼下的水吧,让服务生把一群人生拉硬拽地请过去。一会儿师兄和师姐也换了日常衣服过来喝酒聊天,晚会开始变得有趣起来。水吧还有好几十号人,光线很暗,几盏吊灯在酒精分子充斥的空气里明明灭灭。言心无法融入交谈,端一杯走到外面的泳池边。
“嘿~你还好吧?”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果真就是那个身影,那个曾在日里夜里折磨她千百遍,时隔多年还阴魂不散的身影。如此可憎!
“跟你有什么关系吗?”言心怒火中烧。
“言心,别这样。”江川哀求。
“你还好吧?”她垂眼看着脚尖,委屈地强迫自己得体一些。
江川说了很长一段话,他说他离开公司后,去了C城。在英特尔,工作上总算有些收获,终于升职了,突然就把这些成败看得很淡了。他说,我和芳菲分开了。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芳菲家里不满意他一无所有,芳菲也不想为难就分了。
言心突然心生怜悯,安慰起来。
“言心,我和芳菲很自然的就分开了,就好像最开始很不经意地就在一起了,所以你也不用安慰。我知道这样说话很不负责……但是有些话我必须要和你说”
言心突然紧张起来,似乎他的生活和自己相关了起来。
“你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说话就是在公司4楼的办公室里,那时我就开始喜欢你。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联系你,整个公司的通讯录都找不到你。我保留着你留在我桌上的便签,字很美。有一次公司的生日会我碰见你,那么活泼,所以后来每次我都参加,可是你再没出现……后来我看见你和你师兄在散步,我失望极了。那时公司有关于你们的各种流言……那时工作也很乱,后来我就和芳菲在一起了。我总觉得欠你什么,一直很不安。”
短暂的沉默之后,江川再次开口:“言心……”一种尴尬抓住了他。
原本也紧张得不知所措的言心突然就轻松了。她回忆起碰见江川的每一回,他每个复杂得解不开的眼神:认识时,打火锅时,公司偶遇时,到离职前的那一眼……经过了那么久,那么多的误解与遗憾,再并肩站在这里,他们之间的那些复杂的浓烈的一直没有说清楚的感觉都不言而喻了。
“我想跟你说……”为了说出具有重大意义的那几个字,江川清了清嗓子。水吧里的人群再次起哄,口哨叫喊和笑声一并传了出来,像一场即将获胜的比赛现场。言心开心了起来。
她拿出那些年为了了解江川而熬夜看球赛练就的本事:“亲爱的观众朋友们,亲爱的观众朋友们,现在您收看的是英特尔对阵德州仪器队,现在是比赛的最后1分钟,结果马上就要揭晓啦!”一口气蹦出了一大串熟练的解说词。
江川噗嗤笑了,生气地推了她一把。然后深情地搂过她的肩。
她把脸埋在他肩上,这是她无数次在球场外眺望的肩膀,无数次用目光度量过它的宽度厚度,无数次在梦里幻想过它的温度味道。一度那么近在咫尺,又曾在她的人生里绝尘而去。这一刻竟实实在在地出现在她眼前,她唯有贴紧了,贴实了。直到时光逝尽,直到生命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