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是在爷爷家度过的。
爷爷那代人的房子是青砖瓦屋，房子不高，空间算很宽敞，是土地面，夏天赤脚踩上去特别凉快。爷爷的房子在村里祖祠的左侧，坐北朝南，地基很高，门前坡下是一条东西走向的大路，路侧下去就是一口养育整个村里居民的池塘。
池塘相对于地面下陷很深，池水特别清透，池塘南面的岸上就是一片围绕它的竹林，苍翠茂密的竹子倒映在池水中，使得池水碧绿深沉，让人欢喜。池塘的东、西、北三面都是人家，家家户户围绕池塘生活。
平日里，村民们都会从池塘中提水回去，干活脏了，洗洗手；扫地之前，朝地面洒洒水，防止灰尘扬起。
记得弟弟小时候贪玩，白皙的脸庞总是黑兮兮的，奶奶一边责备他一边拍着他的屁股让他蹲在水桶旁边，然后用南瓜瓢从桶里舀水倒在自己的手掌上，给弟弟洗脸。
水经过太阳一天的照射，变得温暖而柔软，洗去弟弟脸上灰尘的灰色水渍从奶奶的手指缝流向手掌再沿着手臂内侧流向胳膊肘处低落在地上。不一会儿，弟弟的花猫脸就恢复得干净又白皙。
夏季早晨的空气稀薄而凉爽。迷迷糊糊睡梦之中，能听到富有节奏感的棒锤声，还有一群女子的聊天嬉笑声，甚至还有回音声。那是村里的女人们在池塘边洗衣服。
池塘边上安放着几块或长或圆的洗衣石，它们因为长期接触水和搓衣服时受到的摩擦变得光滑锃亮。记得奶奶洗衣服时，先把衣服平铺在洗衣石上，涂上肥皂，就着石头先搓，灰白的肥皂水被挤压出来与池水渐渐相溶，她再将衣服放进水中，左右摆动，衣服变得干净，池水也变得清晰通透。
洗衣石上断断续续有人洗衣服，一早上过去，洗衣石旁边的池水会变得浑浊，但是经过一天的自然净化后，第二天早上，池水又恢复得清澈见底。池塘的水洗净了衣服，干净的衣服也愉悦了村里人的心情。
日落时分，从田地里干活回来的大叔们会在池塘边上的浅水处停下来，清洗一下他们的农具，甚至会脱下鞋子，洗去脚上的沙土，然后扛着农具提着鞋子往家的方向走去。黄昏的晚霞似乎就在竹林上方，池塘的水也变得红润起来，边上村民家里的炊烟升起，日落而息的生活与池水相得益彰。
身患重病的爷爷卧床难起，即使在夜里疼痛得蜷成一团，在阳光柔和的午后，他也要提着小木凳，鱼竿，鱼篓在池塘岸边的竹林矮草处找一个地方，静静地钓鱼。他眼神温和地注视着鱼竿漂浮的动静，面色和蔼平静，似乎夜里的疼痛完全散去。
近来回家之时发现池塘之水竟也干涸见底，只剩下最深处中心的一个圆形水洼，水质混沌呈暗黄色，池塘干涸后的土干裂开来，四周零零碎碎躺着褪色的塑料袋和各种瓶子，其中一些是农药袋子和农药瓶。
再看看周围的人家，人影寥寥无几，昔日热闹的生活气息变得冷冷清清，青年人全都去外地打工谋生，只剩下老人和小孩在家守候。
由于池塘干涸和污染严重，现在家家户户已经不把池塘之水作为生活用水了，饮水、洗衣服都是自己抽取的地下水或者安装的自来水。
童年如同那塘池水在记忆中浑浊，一去难返，病逝的爷爷再也不能在池塘边上钓鱼。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