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是我的,我是你的,只是一首太温柔的歌
“庄茶,快点,要换刷手衣了,小心迟到了老师要批评的!”
白小月发起火来比撒娇还娇嗔的声音没有让庄茶有一丝动摇,她摸着下巴,皱着眉头盯着墙上的手术间布局图,呷呷嘴,暗自感叹,这地方有点微妙啊!
“好了别看了,老师等着呢!”被白小月挠了一爪子,庄茶才从思想者的状态里脱离出来,她揉揉脖子,乖乖的跟在白小月身后从员工通道进了中心手术室。
作为一名即把开始悲凉的实习生活的白衣天使,庄茶觉得第一站可以在手术室是极好的,因为她的偶像就是心外科的主刀,她来这里修行也算是间接的对她的偶像致以崇高的敬意。
进了门,大家排队领了口罩帽子和刷手衣,由着带教老师领着进更衣室换衣服。
换好了装备,大家才可以正式的进入手术室的洁净区。
刚进了洁净区,带教老师就碰见了熟人,“小爷好,刚下了手术?今天那个搭桥好做吗?”
“嗯,还行,做了个支架,冠状动脉有点硬化了,风险挺大的,不过还好,手术挺顺利。”
说话的人声音温润好听,带着微风习习般的凉意扑面而来,光是听这道声线都觉得身心舒畅。
唯独这称呼让庄茶有些诧异,叫什么不好,偏偏叫小爷,在这手术室里,这么叫实在有点不伦不类。
庄茶抬头偷偷的打量着他,他高高瘦瘦的,穿着绿色的刷手衣青翠的像是一只挺拔的竹子似的,明明同样是丑的只是型号不同的刷手衣,他穿起来却带着一股清俊的味道。
除此之外,她还很敏锐的观察到了一些细节,就是他的刷手衣上竟然没有一点褶皱,除了笔直的裤缝外其余的地方都平整的一丝不苟,相比于他们身上穿着的被蹂躏了千百次的衣服来说,挺阔的简直人神共愤。
她捂脸泪奔,果然是说衣服不合适的人永远不会承认是人丑的错。
带教老师打完招呼后就领着他们离开了,庄茶除了得出人丑不能怪衣服和那个小爷是个强迫症的结论后,还真没什么多余的感受,可是其他花痴女就不同了,一瞬间沸腾的跟一锅烧开了的蒸馏水似的。
花痴甲:“哇塞,刚才那个医生好帅啊!他比咱们老师高那么多,起码一米八五了!”
庄茶摸着下巴暗暗点头,好像那个叫小爷的医生确实挺高,她165的身高理论上并不是太矮,但是看他还是得仰视。
花痴乙:“都接近一米九了,你们有注意到他的手指吗,好长啊,感觉他的手指比我的手掌都长!”
听到花痴乙的感叹,庄茶特别猥琐的笑了,嘿嘿,手指长确实挺好的,不说别的,他女朋友应该挺性福。
花痴丙:“对啊对啊,而且即便人家捂的那么严实,可是我敢保证,他绝对是个帅哥,你没看到人家的侧脸,口罩都撑成圆的了。”
这是什么评价,庄茶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口罩,等反应过来后才轻嗤一声,愤愤的把口罩扯了个钝角出来,顺势翻了白眼,切,鼻梁高了不起啊!谁知道他是不是地包天,大暴牙!
穿过了手术室A区,带教老师把庄茶留在了中控室,“这位同学就留在这儿接待病人吧,我把其他同学送到他们老师那儿。”
“哎,好嘞!”庄茶咧开嘴角应了一声,等意识到老师并不能看到她口罩下的笑容后,赶紧挤了两条鱼尾纹出来,眼睛拉成了一条线,努力的靠眼部轮匝肌表达自己的表情,“你们慢走!”
送走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后,庄茶偷偷观察了一下中控室的环境,发现中控室里的人都不戴口罩,她心里一乐,顺势把头顶上的绳子解开,总算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还没吸够潮气量,远远的就传来一声呵斥声,“那位同学,在洁净区里把口罩带上,你们老师没教你吗?”
嘿,是那位小爷。
“庄茶。”她抬手把带子拎起来,艰难的往头顶上绑,对面的人快步走过来,抬手就在她脑门上拍了一巴掌,并且附赠循循善诱:“今年的实习生都这么有个性了吗?这能是装吗?你们上课没学过手术室吗,里头的规章制度不清楚吗!”
等那一巴掌的余震过去后,庄茶才委屈的抬头:“我是说我的名字叫庄茶,又不是说你装啥,你这一巴掌打的我太惶恐了!”
她说完,对面的人立刻呆愣住了,眼神不自然的飘忽了一下,磕巴了半天才生硬的转移话题:“那个……我帮你系吧。”
“哦,谢谢老师。”
原本,庄茶这样的称呼只是出于礼貌,因为她既不知道这位小爷到底姓什么,也总不能直呼其名,作为一个实习生,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她的前辈,基本的尊敬还是要有的。
然而,身后的人却不是这么想的。
他抓着她口罩带子的手顿了一下,用食指关节叩了叩她的后脑勺,一本正经的训她:“不要叫我老师,我又不带学生。”
“我就是……咳咳,”庄茶原本还想回头解释一下,可是生猛的一转头,脖子被口罩带子生生勒了一下,到了嘴边的话堪堪的变成了一声咳嗽。
“太紧了?”
“没有,谢谢……”
替她系完了带子,小爷就转身离开了,他走后,萦绕在庄茶身边的那股奇异却清新的味道才渐渐的散去,不像是香水,也不像是衣服香薰的味道,比沐浴露要清新,但比香水要好闻,淡淡的,闻着很是心旷神怡。
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水声,庄茶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反手摸了摸脑后的结,一个标准的反手掏出来的蝴蝶结,两边长短一样,铺的平平整整的,她又摸了摸脖子,同样的漂亮整齐,难怪系个蝴蝶结要那么长时间。
原来是强迫症发作。
水声停后,庄茶看着那位小爷离开的背影,呷呷嘴,因为帮她系了一下带子,他还特意去洗了个手,不仅是强迫症,就连洁癖也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强迫症,洁癖,加上不解风情,这位小爷还真是一朵不一样的奇葩。
上午的工作其实主要就是学习,因为刚刚入科,老师也理解学生们的手足无措,所以,除了讲解一下手术室的基本制度和工作流程外,也没有太多让她上手操作的工作。
因此,认真的听了课,做了笔记后,庄茶的工作就剩下了推床,主要流程就是把从患者通道过来的床和手术室的床架对接过来,之后把中单扔进污衣车里,整理整理床铺,看哪个手术间手术快要结束,就把床推过去。
这样的工作简单而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庄茶原本以为自己可以胜任,却没想到,还是捅了娄子。
事故是在A区5号手术间发生的,这个区是最洁净的手术间,一般只有做脑科,心胸外科或者关节置换等需要无菌等级特别高的手术才会在这个区做。
当时,接待室接到通知后,庄茶就自告奋勇的领了命推床过去,到了缓冲间后,她也没有多想,开了门就想把床推进去。
门一开,还没等庄茶看清楚里头什么情景,一声怒喝就扑面而来,“谁让她进来的?我不是说了禁止人员走动吗!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虽然A区的空调开的很足,但是庄茶脸上还是燥热不堪,她尴尬的红着脸,赶紧把床推了出来,感应门自动关上后,她才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暗自庆幸,还好戴着口罩,没有人看得见她满脸的局促难堪。
那个主刀的眼神很冷,很凶,眼底眉梢俱是不耐烦,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吓得没敢吱声,那个按了铃让她送床过来的巡回老师脸上俱是抱歉,可还是没敢替她说一句话。
那人的眼神扫过来的时候,庄茶整个人都吓呆了,直到现在她才惊魂未定的反应过来,那个吼她的人,就是早上亲切的替她系口罩带子的小爷,而他,并没有认出她来。
原来,他并不是她所见到的那般温柔亲近,待人温和有礼不能代表他的性格就是温吞绵善,他那般待她,不过是偶然为之。
把床推到缓冲间,庄茶揉揉发烫的脸颊,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能做这样自作多情的事情了,一个陌生人对你流露出来的温柔和煦也许并不是他的本意,而且也许这样的亲切也并不是针对你一个人,只是一种家庭素养和绅士风度的自然流露,万万不能拿着鸡毛当令箭。
回了接待室,带她的护士助理立刻紧张的跑过来揪着她问:“你刚才去5号手术间了?”
庄茶茫然的点点头:“嗯,巡回老师按铃了,我就把床推过去了。”
“你说你这个孩子,你怎么不问问我呢!5号家是靳主任专属的手术室,都有一套特殊的规矩管着呢!旁人不能随随便便上手的!你怎么就不问问呢!我走了两分钟你就给我捅娄子!”
“那个……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听见铃响了。”庄茶小声地解释,她虽然做错了事,本意上却是想要帮忙的,并不是有意犯错。
只是助理老师却并不能理解她的初衷,皱眉剜了她一眼:“不知道就多问,你以为你还在学校呢!指望着别人夸你乐于助人,在这里你不听别人的话瞎帮忙就是帮倒忙,添乱要是因为你擅自闯进去让患者感染了怎么办?你当初手术室的规章制度是怎么学的,不知道百级手术间是不允许人员走动的吗!出了问题你负责?”
耳边的训斥声越来越大,庄茶的头垂的越来越低,她自然知道百级手术室的洁净程度是最高的,可以把感染的发生率降至最低,同样也是无菌要求最严格的,可是,正是因为了解,所以她清楚的知道,她刚才那么小小的开一下门是根本不会有问题的,空气净化系统一直开着,里头的洁净空气是不会被污染的。
这样的道理连她都懂,老师自然也是明白的,可她依旧这样把一件小事放大化的拿来训斥自己,言辞犀利刻薄,不给她留一点情面,说不委屈是假的。
她本是来实习的新人,书本上学到的东西再多也不及临床实践管用,所以有不懂得的东西是在所难免的,更何况是手术室这样特别的科室,不懂得自然更多,老师这么严厉的训斥她,她心里多多少少会觉得酸楚。
“这次没出什么事儿就这样吧,以后你不要去5号手术间了。”
见她一直垂着头没做声,助理老师也消了气,训话收了尾,转身去了中控室。
助理老师走后,休息椅上一个面容和蔼的老师起身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孩子,你也不要觉得委屈,那个老师就是这暴脾气,她也是为了你好,你没有来过手术间,所以不知道这里特殊的规矩,你们书本上学到的东西都是死的,归根结底,还得按医院的规矩来。”
“嗯,谢谢老师。”
两人坐在椅子上,那个老师伸手安抚性的摸了摸庄茶的后脑勺,因为这温柔的轻抚,她的眼泪差点流下来,刚才被助理老师训的狗血淋头的时候都没有想哭的意思,现在被安慰了一下,反而心底酸楚的特别想落泪。
“孩子,你可能是刚来,又加上来的是接送患者的地方,所以有些规矩还没来得及知道,不说别的,我就先和你说说五号家,咱们五号家是全省唯一一个设备最齐全,最先进的手术间,配备有经过严格专业训练的巡回和器械护士。所有的无菌物品和器械都是有专门的厂家提供的,与其说是一个手术间,不如说是一个VIP间,那个家里所有的东西,不管人还是物都是专属的。”
说到这儿,老师顿了一下,确定庄茶已经惊的目瞪口呆后,她才继续开口:“但是这个家是归谁的,你知道吗?”
庄茶茫然的摇摇头。
“是归靳主任的,不归医院管,不归院长管,这个家是专门给靳主任打造的,可以说是量身打造,独一无二的一个家。”
“靳主任?”庄茶下意识的问出口,这个靳主任应该不是那个吼她的人,吼她的那人不是叫小爷吗!那么,这个靳主任又是何方神圣?能让院长都把他当皇帝一样供着。
“这个人是咱们医院重金从别的地方挖过来的心胸外科的主刀医生,院长基本上能用的招儿都用上了,软磨硬泡,就差以死相逼了才挖来这么个人才,宝贝的不得了,全院上下没人敢得罪他,虽然他只是主任,可是端的架子比院长都大!”
庄茶不解,按理说,像这样的特级医院应该不会缺少这样的人才,即便缺少,做到惜才就已经不错了,可是把这个靳主任宝贝成这样未免太夸张了吧?他毕竟是个人,又不是烧高香请下来的神仙。
大约是看出了她眼底的质疑,老师接着说:“知道法四吧?”
这个是外科护理学的基础章节,法洛四联症,是最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如果错过了最佳的手术时机,寿命一般不超过十年。
“知道心包被刺破,刀子直接捅进心脏肌层是什么后果吧?”
必死无疑,心脏肌层被破坏,心搏停止,心脏射血能力丧失,机体缺血缺氧,基本上会在几分钟之内死亡。
“这两例病人都是靳主任救过来的,法四的那个孩子现在恢复的特别好,心肌被捅破的那个人现在已经康复出院了。所以说,你觉得院长不宠他还能宠谁?”
老师话音刚落,庄茶就情不自禁的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惊诧,这个靳主任还是人吗?按照医学常识来讲,这样的结果根本是不可能的,法四的那个她还勉强可以相信,可是心肌都被捅破了的人是怎么救活的?难不成这个靳主任真是院长请下来的神仙?
“所以说,一个人能受到全院所有人的敬畏和尊重,让别人心甘情愿的匍匐在他脚下伺候他是有理由的,他的能力摆着呢,想不信服都不行!”
难怪所有人都对这个靳主任敬畏有加,哪怕是并不会造成什么严重后果的小事也总是提心吊胆的,生怕惹靳主任不高兴,原来有这样的原因在里面。
这下庄茶总算是理解了助理老师的心情,一个连院长都得巴结的人,岂是他们这种底层劳动人民惹得起的!
心结打开后,庄茶还有点疑问,那就是,这个牛逼的靳主任到底是谁啊?刚才鲁莽的冲进五号手术间,除了认出吼她的小爷外,其他人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连靳主任是黑的还是白的都没有看到。
这样大神级别的人物,如果不认识的话多不合适!
“老师,那靳主任长什么样啊?”
“就是……”
还没等老师说出口,中控室就传来一声呼唤声,“护士长,五号家要poerlin线,你去送一下吧!”
“好嘞,我马上过去!”老师应了一声,拍了拍庄茶的肩,“小姑娘,我先出去了,你有不懂得可以问张老师,她人很好。和你年纪差不多,你俩应该聊的来。”
护士长人走后,庄茶才明白了两个事实,一是她竟然让堂堂护士长陪她谈了半天心,二是就连堂堂护士长都得给五号家打下手,这个靳主任的架子真不是一般的大!
中午没什么事,到了十一点半,庄茶就收拾东西下班了,去更衣室的路上,竟然还碰到了小爷,这次她可不敢装作自来熟了,想想他上午吼自己的模样,到现在脸上还烧的厉害,所以,在看见他后,她低了脑袋,快步往前走,想装作没看见。
“生气了?”
谁知,她还没走几步,脖子上的口罩带子就被小爷生生的拽住了,庄茶被勒的差点一口气没换上来,干咳了两声才艰难的回头解释:“没有,没有,我是……真没看见你。”
“从洁净走廊一直到更衣室门口,起码有三分钟的路程,你一直尾随在我身后,现在才说没看见我,难不成你眼睛在后脑勺上长着?”
我才没有尾随你,我早就想超车了,谁让你腿长,我这不是追了一路好不容易才追上来准备超车来着!
“哪有,大家都穿着刷手衣,我真心没认出你来!”
庄茶也不敢直接顶嘴,毕竟是前辈,不管他怎么诬陷自己,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的。
“我今天第一次见你,可是刚才还是第一眼认出你来了,你现在告诉我你没有认出我来?”
他一眼就认出她了,也就是说在手术间的时候,他已经认出是她,却依旧毫不留情的训斥她,想到这儿,庄茶突然没了陪他插科打诨的兴致,扁扁嘴,低声道歉:“对不起,我错了,下次我一定注意。”
说完,也不管他是什么表情,她矮了身子从他手底下钻出来,一溜烟儿钻进了女更衣室。
无端多余的情绪并没有影响庄茶的心情,骑着小电驴回家之后,她乐淘淘的把手术室发生的囧事说给妈妈听,妈妈一边做饭一边听着她八卦,时不时质疑一下:“那个靳主任真那么厉害?”
“是啊!牛逼的要上天了,跟你说你可能不懂,反正他是真牛逼,不是吹出来的!”
妈妈把菜端上来,白了她一眼,“女孩子家家的,不要说脏话。”教育完她之后,继续八卦:“对了,你认识这个靳主任吗?”
“不认识,还没见过。”
“以后要是认识了人家,千万要礼貌,凡事小心再小心,人家可是所有人供着的香饽饽,你可不能再捅娄子了!”
“知道知道,我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大不了以后一看见他,我就脚底抹油麻溜跑。”
“……虽然这样挺没出息的,可是必要时也是个好办法,反正离这样有权有势的人远一点,咱们这样的小平民是惹不起人家的,人家捏死咱们跟捏死蚂蚁是一样一样的。”
“嗯,坚决贯彻老妈的指导。”
吃过饭,庄茶看时间已经不早了,便没有午睡,回了自己的房间看了会儿书。
与其说是书,不如说是只关于一个人的各种资料,这个人是她从初中便开始喜欢的偶像,他的名字叫延昭,是一位心胸外科医生,她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他生活在什么地方,在哪里工作。
她唯一知道关于他消息的渠道便是他每次接受医学杂志时的采访和不定时发表的学术论文。
喜欢上他是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那个时候,她正在读初中,偶然看到了关于他的新闻,说他救了一个被歹徒捅了几十刀的小孩子,所有人都认为那个孩子活不下去了,可他依旧不放弃,整整做了十四个小时的手术,硬是把那个小孩子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他没有接受采访,孩子的妈妈接受了采访,几乎是跪在记者脚边嚎啕大哭,连气都喘不上来,孩子的妈妈说,他救的不只是孩子,他也救了我,救了一个差点失去孩子的无助的妈妈,他救了两个人,救了一个家庭。
后来,在事件的后续报道上,庄茶从报纸上看到了他接受采访时说的话,他说:“我不是在救人,我是在替自己还债,替那些我没有救过来的人还债。”
当时庄茶正是情窦初开,心思敏感纤弱的年纪,被他这番话感动的一塌糊涂,从此以后便深深地爱上了他,只要是关于他的消息,她都收集来,仔细剪下来贴在本子上。
就连她选择护理这个行业也是受了他的影响,因为他说过:“当你透过护士这个行业看到的不只是金钱待遇,而是疾病痛楚的锐减时,那个时候,你才有资格说你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白衣天使。”
她想着,虽然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他,但是想着自己可以离他更近些,或许就能更加体会到他说这些话时的心情。
他就是她的精神支柱,每当她觉的累了,委屈了,坚持不下去了,她就会翻看他的采访和论文,看他在为了自己热爱的工作付出了多大的努力,看他救了多少原本已经丧失希望的人。
只要看了他救人的事件,她的心里总是充满了正能量,觉得自己可以继续坚持下去了。
翻看了一会儿后,时间也不早了,庄茶收拾了东西,又精神抖擞的骑着小电驴高高兴兴的去上班了。
把小电驴存进车棚后,庄茶拎着包刚抬脚迈出来,路中间突然斜刺里插进一辆陆虎,她一双24K钛合金狗眼差点被bling bling的车标晃瞎,定了定神之后,才挪着小碎步避开这个庞然大物,拎着自己的小包从车屁股挤出去。
刚挤出去,身后就传来一声呼喊,“你跑什么?”
庄茶吓一跳,一股冷汗从背脊窜上来,不是吧,她这肉体凡胎还能把那长铁牙的东西给刮蹭喽?
“庄茶,你为什么老躲着我?”
听到自己的名字,她这才回头,看到身后站着的帅哥,她反应了半天才讪讪的问出口:“那个……请问你是谁?……咱俩认识吗?”
身后的人穿着一身烟灰色的休闲装,身材修长板正,眉眼干净清爽,迎着正午的阳光这么一看,比他身后的那辆陆虎还要璀璨夺目。
庄茶敢保证,她绝对不认识这样长的又帅又有钱的珍惜物种,帅哥铁定认错人了。
“上午的事情是我不对,其实开那么一下门是不会有污染的,主要是手术正进行的比较紧张,我当时心情有些烦躁,但绝对不是针对你。”
“我擦!你是小爷?”
能知道她上午糗事儿的就只有那个小爷了,也就是说,这个光彩夺目的帅哥原来是小爷?
不否认,他一直是个帅哥,可是脱了刷手衣之后也差太多了吧!帅的不是一星半点啊!
“换了便装之后,你真的帅好多啊!”庄茶从不吝啬对别人的夸赞,并不是有意犯花痴,而是真心的感叹,就算是帅哥,穿了刷手衣,与生俱来的帅气也会被抵消一部分啊!
“……哦,谢谢!那个……你也很漂亮。”
被夸奖的人礼尚往来的回了一句,庄茶看着他脸颊上不自然的红晕,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他,这是在害羞?
哈哈哈,也有可能是她的夸奖太过发自内心了,让他感动的肾上腺素飙升了。
确认身份后,庄茶还是不死心,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尖用自己的手掌挡在他眼眶下,这么一看,才总算有了点熟悉感。
他的脸颊很好看,骨骼匀称有立体感,鼻梁高挺,搭配上狭长的丹凤眼,真是好看到出神入化啊!
他还是她见过的唯一一个摘了口罩后能帅的惊天地泣鬼神的男人。
正仔细揣摩着,庄茶忽然觉得掌心热乎乎的,她诧异的收回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对面人突然变得急促的呼吸和脸上不自然的潮红,她赶紧后退一步:“你不喜欢别人靠的太近啊?”
她忘记了,他有洁癖。
“那个……嗯……也不算是吧。”
磕磕巴巴的解释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庄茶暗自反省,自己刚才确实有些过分了,稍微有点不矜持。
两人相携着在大太阳底下走着,路上庄茶才想起来他刚才的道歉,她呷呷嘴,也就是说,整整一个上午过去了,他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话说的重了,这个人到底是情商低还是反应迟钝啊?
“你为什么不打伞呢?我看到好多女孩儿都打着伞,只有你没打。”
进了中心手术室,小爷刷了门禁卡,庄茶兜着衣领扇风,抬脚跟着他进去。“因为我不怕晒,我属于晒不黑的体质,所以也懒得带伞。”
“哦,是这样啊!你们打伞是防晒啊!”
“……”这么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还能不能愉快聊天了,遮阳伞不是用来防晒,难不成用来炫富吗!
进了换鞋区,正好碰上了普外科的主任,那个主任诧异的扫了一眼庄茶,之后才腆着脸和小爷说话。“刚过来?天这么热,你不用过来的,下午是个小手术,他们也能搞定的。”
“没事儿,我在家也闲着,过来看看也好。”
普外的那个主任最少也四十多岁了,小爷撑死不过三十出头,不管是看资历还是看年龄都应该是小爷冲他点头哈腰啊,这样反转的戏码是什么鬼?
穿过换鞋区往更衣室走,庄茶还是没忍住,开始吐槽小爷:“普外的主任比你大不少吧?怎么感觉你是他大爷似的,他见了你都唯唯诺诺的。”
小爷回头,一脸无辜的瞅着她,反应了一会儿才酌情回答:“我也不知道,他们可能习惯了吧。”
“……”真是不能愉快的交流了。
下午庄茶依旧在接送病人,这次助理老师没有再让她推床了,而是领着她去亲自体会了一把接送病人的流程,接了通知单后要换白大褂和外出的鞋,去了病房,要核对手术知情同意书,安全核查书,免疫系列和住院证,接了病人之后要询问禁饮食的情况,身上有没有金属物品,有没有假牙之类的东西,最后还要填写手术病人交接记录。
老师示范了一次后,庄茶就自己上手接了一个病人,回来之后老师很真诚的夸奖她悟性高,脑子转的快,人够机灵,这样的夸奖瞬间把上午她训斥自己带来的挫败感抵消了,庄茶自信心爆棚,抬手拍拍自己的胸口,义正词严道:“是老师教导的好!”
“不过,你也不要觉得这是件小事,你接送的都是二级护理或者三级护理的病人,这些病人的病情一般不会有太大的波动,不会有突发状况。但如果接的是一级或者是特级护理的患者的话,你就要具备随时评估观察病情和抢救病人的能力,比如说心梗,呼吸梗阻心搏骤停等,遇到这类状况应该怎么办,你都要做到心中有数。否则,患者如果发生了意外,那么,你就要负全部责任。”
听助理老师这么一说,庄茶吓的冷汗直冒,还好她刚才接的只是一个患阑尾炎的大爷,不然路上真出了什么事儿,她就死定了。
“你不要害怕,要是真是病情严重的患者我也不会让你过去的,让你接的都是病情稳定的。”
“那就好,那就好。”
下午接送了几个病人后,助理老师就让她早早的下班了,庄茶看着时间还早,洗手之后就在手术区里悠哉的晃悠,顺道参观一下。
这里的手术间都呈纵形分布,从内向外依次是百级,千极,万极手术间,又称A区,B区,C区,一共有34个手术间,有常诊手术间26间,急诊手术间8间。
横行的走廊有两条,一条是通往中控室的,一条是通往生活区的,洁净区的走廊和污染区的严格分开,没有交集,所以相对来说,地形还是比较复杂,绕着绕着,就迷路了。
作为一个路痴,庄茶极力的安慰自己,在这样迷宫般的布局下,迷路是再正常不过的,她在刚入科时看到手术室的布局图就已经犯怵了,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墨菲定理这么快就应验了。
在清洁走廊里溜达了一圈,一路转到了连廊入口处,庄茶依旧没有找到该从哪里到生活区。
正忧郁着,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线,墨菲定理二应验,怕谁来谁。
“庄茶,你干什么呢?不是到了下班时间了吗?”
庄茶自然不能说是迷路了,虽然丢脸已成定局,但是至少在前辈面前,她还想给自己留几分薄面。
“没有,我就是……随便转转,熟悉一下环境。”
当然,已经接近七点了还在医院转悠,熟悉环境转悠到只有保洁阿姨才走的连廊跟前,这样鬼都不信的理由肯定骗不过小爷。
可是正常的戏码不该是他温柔的说,站在原地别动,我去找你,或者说,好,我带着你逛,然后不露痕迹的把她领出这个迷宫。
正常的绅士体贴的保护女孩子自尊心的行为不应该是这样的吗?
为什么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在看到自己的窘态后,脸上的笑意透过口罩一波又一波的涌出来,毫不顾忌她的面子,脆生生来了句:“你迷路了?直说就好啊,我带你出去。”
这个人不只是不解风情,简直是情商为负,完全不能交流了。
“我谢谢你!”庄茶咬牙切齿的道谢,努力的忽略了他脸上戏谑的笑容,恼羞成怒的掉头就走。
管它绕到了哪里,这么大的地方,她就不信还绕不出去了。
“你不能从那儿走,那是保洁阿姨送污物的走廊,那里没有路的。”
庄茶挺着一道落寞的背影虔诚的祈祷,上天啊,赶紧把她从这个榆木脑袋身边解救出来吧!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庄茶是铁了心不求助他,小爷是铁了心要看她笑话,直到一个麻醉老师过来,这样滑稽的对峙才算打破。
“呦,小爷啊,怎么还没下班?下午不是没手术吗?以后没手术你就不用过来了,我们能顶着,你大老远跑一趟多费劲!”
“我在家也没事,过来看看,下午有个常诊,手术做的挺顺利,已经送回病房了。”
“哦,是吗?对了小爷,你明天有几台手术?好做吗?”
“就一台,是个主动脉夹层,最多三个小时就下来了。”
小爷说的轻松,麻醉师听得却不轻松,能把这样的大手术说的这么轻巧的,全医院大约也只有他一个人了。
眼看着两人的谈话告一段落了,庄茶眼巴巴的看着麻醉老师,赶紧插了一句:“老师,我迷路了,你可以带我出去吗?”
听到她说话,麻醉老师才总算发现了她的存在,乐呵呵的回答:“是实习生吧?也难怪,刚来是这样的,弯弯绕,找不到出口。好,我带你出去,我正好要出去交个表。”
“嗯,谢谢老师。”
有了麻醉老师带路,庄茶顿时觉得精神气儿都足了,刚才的尴尬劲才总算熬过去了,只是刚一挪脚丫子,事又来了。
“我领她吧,你去忙。”
麻醉老师一脸不解的看着拎着庄茶领子的小爷,犹豫片刻,还是应了声:“好嘞,那我就先走了。”
眼看着救星就要走了,庄茶狠狠地甩开小爷的胳膊,回头瞪了他一眼,无视了他眼底的无辜和不解,拔腿追了上去。
她跟着麻醉老师总算找到了出口,而那个不解风情的木头也没有跟上来,她舒口气,总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第二天上班,庄茶看了一下自己的排班表,她跟着普外的杨荣卓老师,去中控室找到了他,两个人互相自我介绍后,杨老师便领着她进了手术间。
“我一般负责普外,但是偶尔也会去骨科和妇科,不过相对来说还是普外待的多,你要是想看别的手术,我也可以给你调班,看看心胸外科和脑科的大手术也不错,长长见识。”
一听心胸外科,庄茶立刻来精神了,双眼放光的问:“那老师,我能看靳主任的手术吗?”
杨老师被她逗乐了,抬手拍拍她的脑袋,失笑道:“傻丫头,你以为靳主任和我们普外韩主任是一个档次的吗?不仅能看他的手术,还能和他开玩笑逗乐,靳主任可是这医院的宝贝,像我这样的巡回护士都没资格进去的,更别说你了,连缓冲间都进不去。”
刚才杨老师自我介绍的时候提起过她是普外科巡回组的组长,这样的人都没资格进那个五号家吗?庄茶难掩脸上的惊诧,暗自感叹,果然这个靳主任的派头不是一般的大啊!简直就是个土皇帝!
一路跟着老师进了手术间,老师开始给她讲解巡回护士的基本职责,“每天早上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点东西,因为每个巡回老师都有自己负责的手术间,里头的东西要是不对了她就要找前一天做手术的人核对,所以,东西一定要给人家点对了。”
说着,老师从抽屉里找出了登记本,领着她开始点东西,“器械车,就是那个上下两层的车,一般有三个,托盘,就是只有一层的,下边只有架子的,垃圾架就是后门那块那个架子,这个套黄色袋子的是地盆……”
点过一遍东西后,庄茶赶紧按着本子上的东西又自己核对了一遍,确认把所有的东西都对上号后才把本子还给老师。
“刚开始有不懂的是正常的,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尤其是咱们这种专业性极强的地方,会感到茫然是一定的,但是,可以茫然,千万不要盲目。有不懂的,要多看多问,眼活手勤,不管做什么,一定要问过老师之后才可以做,这里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别的工作岗位的活,你默默无闻的做了,老师可能会夸你,这个孩子真有眼力见,但是,在手术室是不会有这种情况的,凡是不请示老师就擅自动手的,都是不允许的。当然,这么说不是打击主动性,只是想给你们提个醒,你们的任意一项擅自做主的行为都可能给患者带来不可预知的危险后果,明白吗?”
老师说的这些庄茶都清楚,医院不同于其他地方,它有它的专业性和特殊性,所以,无论做什么都要明确这项行为的可操作性。
给她大致讲解了一下巡回护士的职责后,杨老师就去接病人准备开手术了,器械老师打了无菌包摆无菌台,庄茶见器械老师年纪和她相仿,便上前套近乎。
“老师,你工作几年了啊?你看着和我差不多大。”
“我啊,我工作一年了,比你大两岁,咱们医院去年统招了很多护士,我就是那一年考进来的。”
见这个老师好说话,庄茶赶紧腆着脸凑上去八卦:“那老师,你知道靳主任吧?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器械老师一听,反问道:“你是听说了那些传闻了吧?”
庄茶点点头,老师继续说道:“其实靳主任很好的,他一点架子都没有,很平易近人,因为他的年纪也不大,所以,他和我们这些护士也处的很好,人们之所以怕他,怕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背后的关系。你也知道吧,他可是院长跪求过来的大仙!”
庄茶被“跪求”逗乐,没忍住噗嗤笑出声,赶紧连连点头:“听过听过。”岂止听过,那可是如雷贯耳。
“所以说,院长宝贝的很,把他当仙儿一样捧着,赤裸裸的搞特殊待遇,原来还没这么严厉来着,自从上次有个小护士试图勾搭靳主任,院长才下了死命令,手术室的小护士除了工作原因,私下里不许骚扰靳主任。要是被院长看见有谁下班敢和靳主任一块儿回家那第二天来了绝对吃不了兜着走,所以,现在除了老资历的护士以外,其他小护士见了靳主任也就敢打声招呼,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听到这里,庄茶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她还以为这个靳主任架子摆的多大呢,让全医院的人巴巴的捧着他,原来他也有难言之隐啊!
“像不像高中那会儿老师们怕学生早恋用的招儿,男女生交流超过十句话,并肩走,就要记大过,写检查!”
器械老师已经摆好了台,庄茶给她搬了把椅子,老师双手揣在胸前,接过她的话调侃道:“更准确的是,害怕小太妹把学霸给带坏了。”
“哈哈哈哈,这个比喻更贴切!”
两人正聊着天,杨老师已经把病人接进来了。
这是一个胆结石的患者,今天的手术是经腹腔镜下行胆囊切除术,见病人躺上了床,庄茶赶紧把拖鞋收了放在门口,取了中单给患者盖上。
老师协助患者脱衣服,一边吩咐她:“小茶,把病人的衣服都裹在上衣里放进杂物柜,这样不容易丟,不然一件一件拿的话,很容易把患者的衣服弄丢了。”
庄茶依言把衣服收起来,在往杂物柜放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斥责声,“小心器械车,那是无菌区。”
她愣住了,手僵在原地,脑袋懵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老师说的是杂物柜下方已经打开的无菌包,她赶紧把东西塞进去,飞快的抽身离开。
“在书本上学到的不可以跨越无菌区,要有无菌观念,这些东西毕竟是理论,上了临床,没人会考你什么是无菌原则,你要把无菌观念当成一种习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而不是嘴上背的一套,手里做的是另一套,那样的话,你学这么多东西还有什么用,是不是?”
“是是是,谢老师教导。”庄茶诚惶诚恐的接受老师的教诲,虽然老师并没有太严肃的批评她,可她心底还是一阵忐忑,为自己的笨手笨脚感到懊恼。
安置好病人后,麻醉老师进行了全身麻醉和气管插管,等麻醉老师准备就绪后,医生们才开始出门刷手。
“走,出来,我教教你怎么刷手。”
见庄茶一脸茫然的呆站在原地,杨老师放下手里的单子,招呼她出手术间。
每个手术间门口都设有一个自动感应的洗手台,洗手台左侧挂着消毒后的手刷,供术者和器械护士进行外科刷手。
等他们出去了,几位医生已经刷好了准备进门,杨老师抬脚卡住门,冲洗手池努了努嘴:“时间不够,重新刷,见没人看着又开始糊弄了,这帮老油条!高主任,能不能把袖子挽起来,你看看你袖子掉哪儿了?还怎么刷手?”
被叫高主任的矮矮胖胖,一脸憨态的医生乖乖的退回到洗手池边,湿淋淋的手使劲的撸着袖子,“是不是得撸的把腋毛都露出来?”
“是,你给我把半袖撸成背心喽!”调侃完,杨老师回头替庄茶讲解,“你不要看这些老家伙们刷手,他们做的没一点规范的,正确的刷手是分三个阶段,手和手腕是一段,前臂三分之二是一段,前臂后三分之一和肘上十公分是最后一段。刷的时候只能冲一个方向刷,不能来回刷,双手始终保持向上的状态,指腹,指蹼都要刷到,刷完的手就不能再碰其他地方了,明白了吗?”
虽说在学校见习的时候也学习过刷手,可是真正到了临床,头脑里的理论知识却不能及时的派上用场,庄茶听老师说完,呆愣半天,还是诚实的摇了摇头:“不是很明白,老师,你能不能给我刷一遍,这个东西光说的话有那么一点抽象。”
听她这么说,老师也不含糊,撸了袖子就准备刷,边刷边替她讲解,顺便感叹几句:“现在是没有机会,靳主任一般都在缓冲间刷手,闲杂人等不好过去凑热闹,不然的话让你看看靳主任刷手,那每一个细节都到位的很,不管什么时候,靳主任的刷手都能拍了视频当教材用,全手术室没一个人有靳主任那么仔细严谨。”
庄茶一边揣摩着老师的动作,一边偷偷脑补,照那个器械老师说的话,靳主任并不是地中海啤酒肚的中年大叔,而是一个瘦瘦高高,清俊的年轻男人,他的手指一定很长,修长的手指在手刷间穿梭,这样的场景光是想想都是极其的赏心悦目,再配上他低头认真的模样,刷的标不标准哪还有人会在意。
老师刷完手,冲水沥干后呈抱球式进了手术间,庄茶赶紧尾随着老师进去。
手术已经开台,巡回老师便可以有机会歇一歇,趁着这个机会,老师继续刚才那个话题:“老师也不装模作样了,其实就像刷手,穿无菌衣这样的操作,理论上要求的比较严苛,实际上在临床操作上来说,没有人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去遵守那么细致的规定,大家都知道只要不违反大原则就可以。唯独靳主任,他工作了五六年了,以前的不说,就说他在咱们手术室这两年,没有一次刷手是草草了事的,每一次,他都像是教程一样刷的标准仔细。有人曾经偷偷说,那是因为靳主任有洁癖和强迫症,我觉得不是,那是因为靳主任本人的严谨和一丝不苟,从他的工作态度就可以看出来,他不仅对自己要求严格,也对护理,麻醉医生要求严格,所有的操作都是按照最规范的来。所以你也就能理解了,为什么靳主任的手术间要配备一套专门人员,是因为我们这些人实在坚持不下去,一天两天可以,天天那么紧绷着,有半年就折磨的神经衰弱了!”
庄茶被逗乐了,应和老师调侃的同时,心底也在偷偷的对这位靳主任表示尊敬,能这样严于律己,几年如一日的严格要求自己的人实在不多见,这样的严谨不只是个人的习惯和性格,更多的是对病人的负责认真和对这份工作的热爱,靳主任之所以能受到所有人的尊敬,也不仅仅因为院长的关系,更多的是因为他强大的专业技能和人格魅力。
也难怪院长害怕小护士们骚扰,这样完美的男人,哪个女人不喜欢。
第二章
一段用过心的感情能让人懂得好多事情
另一边,五号手术间里,靳钊言却刚刚下了手术台,这是一台主动脉夹层加心脏搭桥的手术,原本这样的手术并没有太大的难度,交给其他人做也可以,可是今天病人做了检查之后才发现冠状动脉出现了很严重的粥样硬化,一旦血栓从血管壁脱落进入血液,那么极易引起肺栓塞,加上病人处于全麻状态,自主呼吸受到一定的抑制,更加大了手术的风险。
后来院里会诊了一下,决定还是由靳钊言做比较保险,所以,他接了手术,从昨天晚上十一点一直做到今天早上九点。
脱了手术服,靳钊言坐在椅子上休息,虽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工作强度,可是在神经高度紧张的状态下,十多个小时的手术还是让他有点吃不消。
正在闭目养神,工作台上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靳钊言没有睁眼,低声嘟囔了句:“小穆,帮我看看是谁,接起来按免提。”
“靳主任,来电显示是夏朵。”
小穆正要按免提,靳钊言立刻出声制止,双眼微迷,眼底早已经清明一片,“给我吧,谢谢。”
“钊言?”
“嗯,有事吗?”靳钊言面无表情的开口,语气不辨喜怒,声线没有一丝起伏,他的过度镇定反而让夏朵有些不知所措,踌躇半天她才斟酌着开口:“那个……过几天,我就要调去你的医院了……”
还没等她说完,靳钊言就冷冷的插了一句,“这不是我的医院。”
“口误口误,我想说你工作的医院来着,对了,我在骨科四病区,没准儿咱俩还能遇见呢!”
靳钊言握着手机出门,靠在缓冲间的墙壁上理了理口罩,不留情面的反驳道:“我在心外,和骨科隔着好几栋楼呢,怎么个遇见法?”
听出他话里的讽刺意味,夏朵没有说话,顿了半天才尴尬的圆场:“我就是和你说一下,毕竟以后要一起工作了,我想先只会你一声。”
“和我有关系吗?”
他这句话终于让夏朵恼羞成怒,她咬牙切齿的吼出声:“靳钊言,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法儿沟通!”
说罢,她狠狠地挂了电话,靳钊言听着电话里的忙音,自嘲的勾勾嘴角,当初分手的时候她用的就是这个理由,因为他不理解她,不懂得照顾她,情商太低,不了解女孩子的心思,她无法和他沟通,所以,只能选择分手。
而如今,她利用这个过往的理由对他进行道德绑架,甚至期冀他能为她改变,这样的想法未免太过幼稚可笑,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为任何人改变,从前不会,以后,就更加不可能。
正思索间,玻璃上突然闪过一个人影,靳钊言心念一动,赶紧追了出去。
“庄茶!”
听到呼唤,怀里捧着一摞显影纱布的庄茶疑惑的回头,等看清楚来人后才咧开嘴笑出来:“嘿,小爷?你怎么在这里?你在五号家?”
看她一脸的惊喜,靳钊言摸摸鼻尖,无声的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回复后,庄茶一个箭步冲过来,一脸八卦的看着他:“你是麻醉还是一助?你见过那个靳主任吗?人怎么样,是不是特别严格?我最近老是听到他的传奇故事,那简直不是人,是大神级别的!老师说我这样的实习生是没资格进五号家的,所以我大概也没有机会一睹靳主任的芳容了,所以我想问问你,你既然进得了五号家,那你一定见过靳主任吧?”
靳钊言犹豫了一下,下意识的扯了扯领口,清清嗓子后才给了她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其实,我不是麻醉,我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庄茶就一拍脑门做恍然大悟状:“哦,对,那次我不小心把床推进来的时候还看见你了,你是一助吧!”
“那个……其实我不是……”
靳钊言想说,他其实就是那个她一直好奇着的靳主任,可是话到嘴边却顿了一下,因为她紧接着说道:“手术室的老师们说院长不允许女护士和靳主任走的太近,所以我绝对不会骚扰靳主任的,就是单纯的想知道他长什么样,仅仅是好奇,因为他太帅了,跟神话似的,我特别想见见他。”
也就是说,只要他说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她就不会接近他了,这样的假设他怎么可能接受。
“看什么看,靳主任也是你能见的,你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就可以了,瞎好奇什么。”
“切,你该不会是心理不平衡了,觉得你只是个一助,靳主任已经是医院的神话,跟个金饽饽似的满医院的人都供着。同样都是男人,差距怎么这么大!”
见她挑着眉鄙视他,靳钊言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嘴角情不自禁的扬起一抹微笑。
一直以来他都很讨厌靳主任这个称呼,这个称呼后捆绑着太多的名利攻过,牵扯着太多的嫉妒不服,他不喜欢被别人绑架在一个所谓身份的空壳子里,架空他的所有个人魅力仅仅因为主任这个名头而谄媚讨好他,因此,进了这个医院后,他反复强调过,在他面前可以随便称呼,他不会计较,但是千万不要称呼他靳主任,他并不是很享受那种所谓的优越感。
他以为这样的厌恶会一直潜伏在他骨髓里,日久弥深,却没想到,在听到庄茶这样称呼时,他却难得的有了一种优越感,一种可以被她这样真心崇拜的优越感。
仅仅因为是她。
见他笑得渗人,庄茶打了个寒战,颤巍巍的把他的手拿开:“你别这么笑,你一笑我后脊背一层一层的冒冷汗。”
刚拿下去,靳钊言立刻又把手举起来放在她头顶上,皱着眉,一脸琢磨费解的表情顺时针揉着她的头发,“是这么摸吗?”
“哈?”庄茶不解,觉得这样少女心萌动的动作配上他们两人绿油油的刷手衣和撸的一根毛都不剩的蓝帽子着实怦然心动不起来,加之他强迫症发作在她脑门上画的一个个标准的同心圆,她觉得这样的场景更像是一种虔诚的宗教仪式。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庄茶把怀里抱着的东西倒了个个儿,抬手揪了揪自己被揉歪的帽子。
“你们女生是不是很喜欢被摸?”
我们女生很喜欢干净清爽的帅哥笑的阳光一般灿烂,之后伸出手温柔的摸着我们毛茸茸的头发,声音倍儿有磁性的说一句,“你好可爱”。
这,叫摸头杀。
而他刚才那样的行为最多像是在摸狗,刘海都搓歪了,哪来的少女心。
“小爷,你能不能注意你的措辞,什么叫我们女生喜欢被摸,我们又不是做皮肉生意的,被摸又不能挣钱,喜欢什么喜欢!”
原本她这么说只是调侃一下小爷这个情商低爆表的榆木疙瘩,却没想到话一出口,面前的人突然慌了,满脸通红的看着她。磕磕巴巴的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其实想说……那个……我是说,你们女生,是不是喜欢被摸头,就是特别纯洁的,没有其他意思的那种摸。”
他眼神闪躲,眼底满满的惊慌失措,庄茶虽然看不到他的面容,但是光是看他露在外头的通红的耳朵就能大致猜出他的脸到底有多红,他下意识的捏了捏耳垂,紧张的有一些手足无措。
仅仅是一个玩笑而已,对于开惯了荤段子的庄茶来说,这样的调侃简直是太纯洁了,小爷这样略显夸张的反应让她都有罪恶感了。
“没事,没事,开个玩笑而已,我又没有在意,你这样我都有点惶恐了。”
“真的?”
“真的。”
说罢,庄茶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转了话头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为什么老师们都叫你小爷呢?你是官二代?”
不是小爷,而是小言。
真名自然是不能说的,他想了想,灵机一动道:“我叫钊言,他们叫我小言。”
“赵言?原来是这样啊!”庄茶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你也知道的,有些地方,这个言和爷分的并不是很清楚,而且换了陌生环境,加上戴上口罩,这个听力就有点障碍。”
她就说嘛,一个不过三十出头的人怎么能拽到让全科室的人管他叫爷,原来是她会错意了,罪过罪过。
“赵言,这下我记住了。好了,我得回去了,一会儿老师该找我了。”
“嗯。”
见他点了点头,庄茶转身就走,脚还没抬起,身后的人突然又叫了一声,她长长的拖了条尾音:“又干嘛?”
“是这样吗?”
靳钊言的右手放在她头顶上,五指并拢,在她发间轻轻的摩挲,没有刚才的僵硬,带着一丝生疏的温柔,配上他垂头认真的模样,从庄茶侧脸的角度来看,他的眼底温柔的不可思议,像是淬了光,晃一晃,就是满眼的流光溢彩。
她知道,他是个标准的帅哥,干净阳光,清爽俊逸,只是不知道,他温柔起来可以如此耀眼,像是一袭绒毯,让人恨不得扑身上去滚一滚。
庄茶摸着自己狂跳的小心脏,暗自感叹,以她阅尽无数帅哥的丰富经验来说,靳钊言这样的帅哥她是完全可以掌控住的,虽然做不到面无表情,但是还不至于这样心慌意乱。
这样的失常表现她归咎于他的笑容,那抹天真无害的笑容实在太蛊惑人心了。
回了手术间,杨老师已经从别处借到了纱布,看到抱着一摞纱布姗姗来迟的她,不解的问:“你上哪儿找纱布了?是找不到地方吗?”
庄茶自然不敢说自己其实是跑去唠嗑了,赶紧胡诌道:“遇上一个开了台的器械老师,我帮老师倒了盐水和碘伏。”
“这样啊,行,你把纱布放下吧,给台子上打一个电刀,要那个一次性电刀,A2的。”
“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