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30日晚上,我窝在沙发里,盯着天花板发愣。
这疫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好像是哪一个周一的傍晚。那时,一大堆娃们还在教室延时,我正在办公室改着作业,忽听周边一同事说可能要停课,还没来得及打趣他,就见学校在群里通知了。
然后便是开会,再然后是网课软件速成培训,一位老师在屏幕前咿啊呀啊地讲解,我听得晕晕乎乎地犯困。再再然后,好多好学的同事跑向培训员,打算参加软件补习。我叹叹气离开了。如果一学生疲惫得注意力如炊烟般袅娜,那所有的讲解都会被他虚化成背景音乐的。
摇摇晃晃回到座位,定定神,告诉自己“新冠”真是拽拽地来了。又要开始“女主播”的日子了。就这么一想,颈椎就开始隐隐作痛了,眼睛也开始酸酸涩涩的。好在我的手还是清醒的,开始收拾“女主播”需要的工作资料。把大挎包装得鼓鼓囊囊后,便打算回家了。
刚要跨出办公室,心儿突地一颤:多久会回来?一周?二周……忍不住回了头抬了眼,却与座位后面靠窗的柜台上,一堆学生随笔本撞了个正着。今天刚收上来,还没来得及改呢。略一犹豫,便又折回了。
那晚上,我右肩一个大挎包,左手拎一个大袋子,右手还是一个大袋子,艰难地挪移在月色下,到家已是9点了。
对,是周一,我看了眼餐椅上的那叠随笔。那是几号呢?我翻开日历查看了起来。
13号?有且只能是13号。教师节那天下午,已毕业的孩子们陆续回校,大伙儿在学校门口聊到七点多钟才散。11号有几位女娃们来家里嗨,12号有两位男生守在电梯口为说声节日快乐,为此,我在周大叔面前很得瑟,宣称自己的教师节连过了三天。这我记得清清楚楚,那些天大家还是像风儿一样自由的。
这么说来,疫情是上周13号才严重起来,我们是14号才开始居家主播,怎么就觉得已经很久了呢?久得都觉得是否已到了期末了。
我摇摇头,太不思议,才短短的十几天,一切却变了。
挚爱的长裙宽裤全被扔进柜子啦。资深医务人员张玲妹妹特地叮嘱我:“你那些扫地裙抹地裤是很容易依附病毒的。”这一吓吓得不轻,便乖乖遵医嘱。所有热裤和贴身运动裤都翻出来,除了棉质的短袖,其他上衣全打入了冷宫。
当然,鞋也是风水轮流转。运动鞋移至C位,尤其是那双黑色的包脚封闭性特好的,是顶流中的顶流。
如果你偶遇出外当志愿者或去核酸检测的我,或许就不认识了。鸭舌帽墨镜口罩,一身短衣热裤,关键是我标志性的长发,被我梳得平平整整伏伏贴贴,在耳后绾了个发髻 ,藏在鸭舌帽下面。要知道,我十几年的长发任其零乱狂野,是高额头这缺陷的抢救式策略。只要一扎,那就成了林则徐,就尴尬了,本身没几分颜值全凭头发凑凑的,一下子就那个探底了。不过,现在哪是矫情的时候,那么长的头发,丝丝缕缕都可能是病毒的乐园。
再说,自爱臭美的年纪起,我的耳边手腕就挂满了叮叮当当的饰品,现在也全清空了,多一件物品多一分危险啊。包包也换成搁置多年,当初在台北夜市淘的双肩包。这包又大又轻便,里面放好了藿香正气水、待换的丅恤,墨镜,口罩,纸巾,防晒伞。随时有需要,背包走人就是志愿者了。
不得不说,去当志愿者这事儿,和觉悟境界真没关系。这“志愿”看起来是帮大家,实质上是帮自己。一轮轮全民核酸,可快速筛查并切断传染源。我去现场帮着信息录入,不也是为着让自己早一点安全吗?再说,我孩子都工作了,没有拖累,家又住在老城区,离周边的抗疫战场很近。那些同事大多有二宝,好几个还是军嫂,都在踊跃参加,我哪好意思安坐家里?曾有一位同事收工时,才想起忘记叫家里的孩子去检测了。她脱了防护服就狂奔,好在终未错过。那情景,让人动容。在疫情面前,若只喊喊口号,那是要遭人唾弃的,当志愿者,是普通人最正常不过的举动。
有时看着镜子,一身短款,干脆利落,再加个帽子墨镜口罩,不用说别人,就连我自己都难以相信,那竟是自己。不过,这仅是看得见的模样的改变,还有不易发现的——
我拿了个靠枕垫在腰后,悄悄地叹了口气~~
眼睛到底是“撑不住”了。年过半百,还有一头黑发,这让我有些小骄傲,进而不可遏制地膨胀起来,甚至产生幻觉,误以为自己真的还年轻。老花眼我自然是不承认的,那是老年人的事儿。眼前是有点儿模糊,可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任何版本的书我抓起就看,眼睛是有点儿累,但老花镜还是可以不用的。现在,孩子们作业全传到网上,书写不工整的,拍摄角度奇葩的,五花八门,才没改上两天,眼前就朦朦胧胧,好似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了。可我这“年轻人”家里怎么会有老花镜呢,只能天天蹙着眉,眯着眼盯着屏幕。这下可好,老花眼没躲过,还被动接受随赠物品——“川”字纹。
右手好似出了点状况。估计是9月10号那天,周大叔身体不适,我给他熬了粥买了“菜芯”罐头,使了吃奶的力气尝试着把罐头打开,盖子没打开,大拇指倒是有些不适了。再后来,大拇指直愣愣的不灵活,得掰一下轻微“咔嚓”一声响,似乎才好一点,而且一天比一天更痛,甚至觉得其他手指也都僵了都痛了。
某个午休,我突地一个激灵,想到了“渐冻症”。连忙打开百度。天哪,我差点要哭了。我的症状和“渐冻症”实在太像了,不是一般的像哪。这下,“礼貌矜持”全靠边,立刻给一位家长医生打了电话。“不用担心,这百分之百不是渐冻症,是我们临床常见的肌腱炎……”对方给我吃了定心丸,还告知我要吃和涂抹的药。
刚开始我积极地吃药涂药,可没过一两天,忙得给忘了。但手还是僵还是痛。会不会是病情有变化,或是我是属于极特殊的病例,不然怎么没见好转?我又开始疑神疑鬼了。这家长医生我是不敢找他了,没遵医嘱,就像是没按时完成作业的学生,哪好意思去见老师呢?
几经辗转,前天又找了个主任医生,他把我手一捏,干干脆脆说:“腱鞘炎,要手术还是打封闭?”这把我吓得够呛,又不好意思扭头就跑,只好选了听起来没那么可怕的“打封闭”。一支长长的针便这么扎了进去……今天好像还没见得好,这又让我很惶恐,不会有什么事吧?现在可是连字都写不了。
当然,有些变化还是挺“赏心”的。微笑爬上了我的嘴角,我调整了坐姿,慢慢回味。
至少,在这段时间里,我节约了不少开支。
最起码护肤品是省下了。原本里里外外好几层地抹,现在简化成一两层,或是干脆不抹了。在家无需抹,出外当志愿者,一会儿汗如雨下,抹了也是白抹的。别小瞧那些瓶瓶罐罐,经常是我们女性薪水的重要支出部分哪。
“缩食”也让我捂住了钱包。原本对吃没啥追求的我们,疫情中家里的饭菜简单到寒碜。或是稀饭或是煎个手抓饼或是煮碗面条,或者干脆就吃空气。但吃空气只能偶尔,若要吃还得动手去做。我和周大叔都不喜欢下厨房。有一天和他商量,干脆我俩都不去煮,大家一起饿,谁先扛不住了,投降了,厨房的活儿就全归他了。周大叔听着愣了两愣,黙默地下厨房去了。周大叔就以“不饿死”的标准整吃的,能花几个钱呢?
此外,疫情中多了一个特殊的癖好,每天无数次习惯性点开闽政通,查看健康码的习惯。疫情中,橙码黄码绿码轮番更换,小区业主群有好几天是以“天哪,我黄码了……”开始了崭新的一天。这其实挺有趣,不黄橙绿黄几次,哪好意思说自己是厦门人,经历过嚣张的疫情呢。一支边伙伴更是打趣:“张老师,你再集齐红码,就可以五星宾馆十五日游了。”
最开心的,还是发现现在政府的公信力不是一般的高。我有好多聊天群,大家在聊到疫情时,结句都会落在“等政府公文” “听政府指挥”。政府,就是疫情中我们厦门人的靠山。我们内心很笃定,跟着政府,疫情很快就会过去的。疫情中,我们经常会收到各级政府给我们的公开信,嘘寒问暖,款款深情,是我们疫情中的精神食粮。
说真的, 网课也挺愉快。每天和孩子们关注疫情和天下事,试着带他们走出“小我”,再点评昨天的作业,最后是新课。虽然点评环节的各种花式表扬,耗费我大量的时间去统计,去下载并制成课件,但表扬鼓励的力量还是令我惊叹。他们每天以看得见的速度在进步,这对于老师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欣慰了。在孩子们的作业中,我也经常读到贴心暖心的话语。这时,“人间值得”四个字便时不时会蹦出来。虽说这是个刚新接的班级,疫情前名字和人并未对上号,但在网课的作业批改环节,你可以和每个孩子们叨上几句,传递你的关注和鼓励,这样,大家的心就慢慢贴近了。这种亲近感,倒是比线下教学来得更容易一些。
当然,还有最欢欣鼓舞的变化——我们本土零新增啦,清零啦,清零啦!
这真是献给祖国母亲七十二华诞最好的礼物。感谢强大的祖国,感谢伟大的党,让一切都快速好起来了。不多久,我们就可以拥抱在蓝天之下了。
这不同寻常的日日夜夜,还历历在目,但时间,它会冲淡一切......
于是,我坐了起来,拿起手机,记下这疫情中我的日子……